"娘,这么晚了还不睡?"我轻声说。
她抬头看我,眼里有惊喜,也有心疼:"阿弟,你瘦了。"
她放下针线,替我倒了杯茶,"这是娘新晒的菊花茶,败火的。"
我接过茶杯,触到她指尖的老茧——那是多年浆洗缝补留下的痕迹。
"娘,你在缝什么?"我指着案上的小衣。
她笑了,脸上泛起温柔的光:"给你未来的孩子缝的,你小时候也穿过这样的虎头衣。"
我握着茶杯的手一抖,茶水溅在手上,烫得我险些松手。
孩子?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子,我的人生里,只有战争和陛下的命令。
"娘,我……暂时不打算娶妻。"我低头盯着茶杯,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她的笑容凝固了,随即又说:"娘知道,你忙,等打完仗……"
她的声音越来越轻,像片羽毛,飘进了夜色里。
那夜我躺在榻上,怎么也睡不着。
胸口的疼痛一阵比一阵剧烈,我数着房梁上的木纹,忽然想起河西的星空,想起自己曾在那里许愿,愿战争早日结束。
可如今,匈奴远遁漠北,我却再也不是那个能许愿的少年了。
几天后,我接到密报,说李敢在甘泉宫被舅舅射杀。
我握着密报的手在发抖,眼前浮现出李敢的脸——那个在河西之战中替我挡刀的副将,那个总说"将军,小心"的年轻人。
我想去找舅舅问个清楚,却被陛下的使者拦住:"陛下说,此事到此为止,骠骑将军不宜过问。"
我站在未央宫前,望着高耸的飞檐,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,所有的喜怒哀乐,都被陛下握在手里。
舅舅为什么要杀李敢?是因为嫉妒?还是陛下的暗示?
我不知道,也不敢深究,因为我知道,在这皇宫里,有些真相,比死亡更可怕。
那夜我梦到了漠北的战场,梦见李敢浑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,他说:"将军,我不怪你,只怪这世道太凉。"
我想抓住他,却只摸到一手的血,那血顺着我的手臂流下,在地上汇成一条河,河的对岸,母亲正抱着虎头衣等我。
醒来时,我发现自己咳血在了枕头上,血迹像朵盛开的花,红艳艳的,触目惊心。
我知道,自己的日子不多了。
那些被我杀掉的人,那些我没能保护的人,都在等着我,等着带我去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