椒房殿的铜锁在子夜时分响得格外刺耳,像极了前世吴宫冷殿里,老婢每日清晨扣门的声响。
我数着砖缝等到第三十七声更漏,终于看见窗纸上晃过一道熟悉的银甲影子——赵云的副将,正用剑尖挑开我暗藏的机关。
“夫人,赵将军在牢里咳血不止。”
他递来半片浸着药汁的蜀锦,上面用朱砂画着断枪图案,“典狱卒收了东吴的金叶子,说后日便要……”
声音突然哽住,目光落在熟睡的刘禅身上,“主公听信谗言,说赵将军私通东吴。”
我捏紧蜀锦,朱砂染脏指尖,像极了建安十七年那封害我失去刘禅的密令。
窗外飘起细雪,落在椒房殿的朱墙上,将剥落的丹漆衬得愈发斑驳——原来朱墙的红,从来都是拿人血来兑的。
“去告诉子龙,”我解下腕上玉镯,那是母亲临终前给我的东吴老坑玉,“就说我这儿有他藏了五年的东西。”
副将怔住,他自然知道那是赵云从未离身的半幅绣片。
去年冬至,我故意将绣着孙尚香三字的帕子落在演武场,看他慌乱捡起的模样,就知道这一世的羁绊,早已不是银枪与朱墙能隔开的。
“另外,”我摸出袖中孙权的密令,竹简边缘还留着我齿痕,“把这个交给主公,就说……东吴要的是荆州,不是刘禅。”
五更天,刘备的脚步声惊醒了檐角栖鸟。
他带着满身霜气闯入,玉珏在腰间晃出冷光,却在看见案上摊开的密令时,指尖猛地收紧。
“你竟敢私藏兄长的信?”他的声音比霜雪更冷,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惊疑——密令上“得荆州者封万户侯”几字,比“携幼子同返”更刺眼。
我跪在炭火炉前,看他袍角的雪水渗进青砖:“主公以为,我千里迢迢抱回刘禅,是为了东吴的万户侯?”
拨弄炭钳,火星溅在蜀锦暖炉上,“建安十四年,我在太初宫绣金鸾时,针尖扎穿了三根手指,母妃说,金鸾绣得越漂亮,笼子就锁得越紧。”
刘备忽然转身,望着墙上挂着的蜀葵图——那是刘禅昨日用口水涂的歪扭花瓣,边角还粘着他的乳齿印。
“你知道我为何不让你进书房?”
他的声音低下来,玉珏撞在剑柄上,“因为二十年前,我在许昌见过一个女子,她的绣绷上,也绣着这样的蜀葵。”
我猛地抬头,炭火烧得太阳穴发疼。
前世临终前,奶娘曾说刘备青梅竹马的甘夫人最爱蜀葵,却在长坂坡香消玉殒。
原来他眼中的冷漠,从来不是给我的,是给每个像甘夫人的影子。
“所以您把我当成了她?”我笑出声,眼泪却落在膝头,“可甘夫人绣的蜀葵开在春日,而我的蜀葵,永远开在腊月的霜雪里。”
刘备忽然伸手,攥住我手腕,玉珏的棱角硌进我的骨血:“你和她不一样,你眼里有江东的水,能淹了我的蜀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