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倒数第三啊!”他猛地提高声调,夹烟的手指用力点了点桌面,烟灰簌簌落下,“再出点幺蛾子,捅出篓子来,别说我这个段长,整个段里,从机关到班组,有一个算一个,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!年底的奖金?评优?提干?统统泡汤!到时候人心散了,队伍还怎么带?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,胸膛起伏,吐出的烟柱又浓又直,“陈大奎这个人,是,脾气是急了点,点火就着。可你想想,他在一线干了几十年?风里来雨里去,什么场面没见过?经验!经验这东西,有时候比你们那些个仪器测出来的数字,更靠得住!”
“年轻人,”王德发的语气放缓,甚至带上了一点长辈式的语重心长,可那眼神透过烟雾,却像两根冰冷的探针,牢牢钉在林野身上,“要学的东西还很多。有时候,事情得学会……嗯?圆融一点?不要动不动就非黑即白嘛。我们搞工务的,安全是天,这没错。但天底下的事,哪能光靠一条道走到黑?该变通的时候,就得学会变通。”
林野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,下颌的肌肉绷得紧紧的。一股冰冷的、混杂着愤怒和荒谬的洪流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。顾全大局?变通?这些冠冕堂皇的词藻,像一层油腻的糖衣,包裹着的却是他此刻真切感受到的、正在脚下这片土地深处悄然发生的溃烂!那加速沉降的数字不是冰冷的符号,那是无声的尖叫!他仿佛能透过脚下的楼板,听到地层深处细微却令人心悸的、土石结构在巨大压力下不堪重负的呻吟,如同朽木在断裂前的最后哀鸣。
他的目光,像被磁石吸引,不受控制地落向段长那张宽大办公桌的一角。那里,一面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锦旗斜倚在笔筒旁,红绸缎的底色依旧鲜艳刺目,上面几个烫金大字——“优秀工区”——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虚浮的光。只是那耀眼的金色边缘,早已被经年累月的摩挲磨损得起毛、卷曲、黯淡,像一张咧开的、无声嘲讽的嘴。
就在这一刹那,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,一股混杂着窒息般的沉重与某种尖锐如针、清晰得令人战栗的回忆之流,骤然轰开了林野记忆深处的闸门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