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陈工长,我现在就……” 林野的指尖还停留在衣扣位置,急切地想说些什么,辩解或者承诺。工装裤口袋里的针线包棱角隔着布料硌得掌心发疼,提醒着他刚才的想法。
“现在?” 陈大奎的钢笔尖在“扣分原因”栏划出锐利的折线,笔尖在纸上刮擦的声音刺耳,“上个月张师傅在检修时掉了颗纽扣,当场被行车缆绳勾住衣襟,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—— 这种安全隐患能等?” 他突然凑近,带着一股浓烈的古龙水混着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,几乎要贴近林野的耳朵,“还是说,你觉得,新职工的安全意识就该打折扣?”
林野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。他盯着考核表上那串扭曲的笔画,像道生锈的铁枷,沉重地压下来。他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他注意到陈大奎左胸的纽扣泛着不同于普通钢制纽扣的哑光色泽,边缘刻着极小的外文商标,看起来精致而昂贵。而自己领口的螺帽纽扣,分明是三个月前从段里领的、螺纹浅得能插进指甲的劣质品。这种劣质感,此刻像一根刺,扎在他心上。
“签吧。” 陈大奎把考核表推到他面前,笔尖已经写好了分数和日期。
林野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。那名字像一道生锈的铁枷,将他牢牢锁住。他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,羞耻和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。他知道自己不该辩解,在陈大奎面前,辩解就是软弱,就是承认自己理亏。可他心里憋着一股气,一股无处发泄的气。
深夜的宿舍灯早早熄灭,只剩下走廊里昏黄的长明灯,透过门缝渗进来一点微光。林野翻来覆去睡不着,脑海里全是陈大奎冷笑的脸和那清脆的“叮”声。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的铁皮针线盒,借着手机微弱的光,开始缝补那颗松动的纽扣。
钢针穿过厚实的工装布料,有些费力。当他把针尖穿回布料另一侧时,针尖突然卡住。他皱着眉,用力一拔,才发现布料纤维里缠着半根生锈的细铁丝——那是上周赵叔帮他修补工装时留下的,当时没注意清理干净。
他叹了口气,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挑出那根铁丝,继续缝。针脚比刚才更慢,也更用力。他缝得很仔细,每一针都尽量拉得紧实,仿佛在缝补的不仅仅是一颗纽扣,而是自己那颗被扣痕刺痛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