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金属门无声滑开,露出那个熟悉的、狭窄的金属盒子。电梯里的白炽灯管大概命不久矣,光线惨淡,无力地涂抹在布满划痕的不锈钢内壁上,映照出我自己变形、疲惫又模糊的脸。四壁冰凉,仿佛无声地吸走了我身上最后一点热气。一排按钮在昏光下排列着,上面的数字大多被经年累月的磨蚀弄得模糊难辨,像是蒙上了一层陈年的油污。17楼那个按钮,曾经清晰的棱角早已磨平,只剩下一个黯淡的圆点。我手指无意识地戳过去,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异样的光滑和凸起——它旁边的那个按钮,18楼的按钮,竟显得格外崭新,红色的数字边缘锐利清晰,在昏暗中透着一股不正常的、引诱般的光泽。
指尖传来轻微的按键回弹触感。
电梯猛地一震,开始上升。轻微的失重感拽着胃往下沉。我靠在冰冷的厢壁上,闭上干涩发痛的眼睛,只想快些扑进家里那张柔软的床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有几秒,也许漫长如年,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,电梯停了下来。
“叮——”
门向两侧滑开。
门外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,暖黄色的光晕,竟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温馨。然而,灯光之下,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就直挺挺地杵在那里。
是我的妻子小雅。
她穿着家常的睡衣,头发随意地挽着,脸上却没什么表情,那双平日里温柔的眼睛此刻直勾勾地、毫无波澜地穿透电梯门前的空气,落在我身上。她的声音很平,没有起伏,像一张被拉得笔直的纸:“怎么才回来?”
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猛地攥紧,狠狠一抽!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僵,冷意从脊椎一路炸开,头皮阵阵发麻!冷汗“唰”地一下浸透了后背的衬衫,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。
“小…小雅?”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得不像自己的,“你…你怎么在这里?”
她的目光依旧定定地锁着我,没有回答,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扯了一下,那弧度僵硬得如同橱窗里塑料模特被硬掰出的笑容。她伸出一只手,动作有些迟缓,朝着电梯外的方向,平平地一引:“进来吧。”
我像被施了定身咒,僵在原地,寒气顺着脚底板往上爬,四肢百骸都冻住了。那扇敞开的电梯门,此刻不再是通往家的通道,倒像一张无声张开、等着吞噬猎物的巨口。门内惨白的光和门外暖黄的灯光在她脸上交汇,切割出明暗不定的阴影,那阴影里藏着的,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和…死寂。
我猛地惊醒过来,手指痉挛般地在关门键上疯狂按动!那冰冷的金属键被我砸得啪啪作响,仿佛要按进电梯的内壁里去。电梯门迟钝地、极其不情愿地开始合拢。就在那两扇金属门即将彻底隔绝门外景象的最后一瞬,透过狭窄的缝隙,我看见小雅那张脸依然保持着那个角度,嘴角那抹僵硬到诡异的弧度纹丝未动,眼睛却像是失去了所有活人的光彩,黑洞洞的,深不见底,直直地“钉”在我脸上。
“哐当!”
门终于彻底关死。电梯猛地一震,失重感再次袭来,开始下降。我背靠着冰冷的厢壁,大口喘着粗气,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,几乎要冲破肋骨。冷汗沿着额角滑落,流进眼睛里,带来一阵刺痛。刚才那一幕在脑海里反复回放——崭新的18楼按钮,小雅毫无生气的脸,那直勾勾的眼神……17楼!我家明明在17楼!她怎么会等在18楼的门口?那声音,那表情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