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别回头。**
一股没来由的寒气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了上来。我甩甩头,试图驱散这荒谬的不安。干我们这行的,什么稀奇古怪的备注没见过?“放门口别敲门,家里狗疯了”,“送到后门垃圾桶旁边,别让保安看见”……“别回头”?大概又是哪个无聊的病人或者值夜班护士的恶作剧,想吓唬吓唬人罢了。我嗤笑一声,拧紧油门,摩托车咆哮着冲入更深的夜色,朝着那栋矗立在城市边缘、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医院大楼驶去。
医院大门敞开着,像一张沉默而巨大的嘴,吞噬着深夜的寂静。大厅里惨白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,光线冰冷地铺在光洁的地砖上,反射出令人眩晕的光。前台空无一人,只有电子钟幽绿的数字,无声地跳动着:01:55。
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、陈旧的尘埃,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、类似福尔马林混合着铁锈的冰冷气味。静,死一般的寂静。连我的脚步声落在空旷的大厅里,都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,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巨大的、冰冷的胸腔上。
我径直走向角落那部老旧的电梯。金属门表面布满划痕和污渍,如同垂死病人干裂的嘴唇。按下向上的箭头,指示灯幽幽亮起,发出“嘎吱”一声呻吟。电梯门迟钝地、不情不愿地向两边滑开,一股更浓烈的消毒水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,呛得我喉咙发紧。
里面空荡荡的,只有头顶那盏惨白的灯管,像垂死者的眼睛,无力地、断断续续地闪烁着。每一次明灭,都让狭小空间里本就模糊的角落变得更加扭曲、深不可测。我深吸一口气,迈步走了进去。电梯门在身后“哐当”一声重重合拢,像关上了一口沉重的棺材盖子。金属的冰冷透过薄薄的鞋底直往上钻。
手指有些僵硬地按下了“13”。那层按钮的塑料似乎格外油腻冰冷。电梯猛地一震,随即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,开始缓缓向上爬升。嘎吱…嘎吱…缆绳绞动的声音在狭窄的轿厢里被无限放大,单调而压抑,仿佛某种巨大生物在黑暗深处沉重地喘息。
头顶的灯管依旧在抽搐般地明灭。每一次陷入黑暗,四周的金属墙壁仿佛就无声无息地向我逼近一寸,空气也粘稠得令人窒息。我死死盯着楼层显示屏上跳动的红色数字:6…7…8…心脏在胸腔里擂鼓,每一次跳动都清晰地撞击着耳膜。我强迫自己盯着不断上升的数字,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扇光滑如镜的金属门。门上映出我模糊变形的影子,脸色在闪烁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。
那该死的备注——“别回头”——像冰冷的虫子,不断钻进我的脑子里。
“叮——”
一声清脆的提示音骤然响起,在死寂的轿厢里显得格外刺耳。13楼的数字终于亮起。电梯猛地顿住,晃了一下。门开了。
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。灯光比楼下更加昏暗,墙壁是陈旧的米黄色,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,露出下面灰黑的底色。走廊深处隐没在昏昧的光线里,望不到尽头。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,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……药味?或者……更像是某种东西缓慢腐烂的甜腥气。
走廊里空无一人。只有靠近电梯口的位置,设着一个护士站。惨白的灯光从上面照下来,在台面上投下浓重的阴影。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身影背对着我站在台前,似乎正低头整理着什么。
我拎着那个沉甸甸的药袋,走了出去。脚步声在空旷得可怕的走廊里激起微弱的回音,随即被厚重的死寂吞噬。空气粘稠冰冷,如同凝固的冰水,包裹着我的身体。我一步步走向那个背对着我的护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