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语
《大吴会典?都察院职掌》载:"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,所按藩服大臣、府州县官诸考察,举劾尤专,大事奏裁,小事立断。" 永熙三年十月初三,萧烈伏法的余震尚未平息,逆党暗桩如同蛰伏的毒蛇,仍在大吴的血肉中吐着信子。金銮殿里,一场关乎律法存亡与黎民命运的无声较量,正撕开帷幕。
治乱绳,不可急
永熙三年十月初三,酉时初刻。金銮殿外的马蹄声像重锤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,由远及近,惊得檐下值守的侍卫呼吸都变得急促。当北疆急报呈至龙案,永熙帝的瞳孔猛地收缩 —— 火漆封印上的 "秋祭" 纹样,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噩梦符号。他握着奏疏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,仿佛要将那张薄薄的纸张捏碎。殿内原本窃窃私语的群臣瞬间噤声,空气仿佛被凝固,只剩下烛芯爆裂的细微声响,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
谢渊跪在丹墀下,膝盖早已麻木,却不及心中泛起的寒意。七年前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,将他淹没:运河底腐臭的河水漫过头顶时,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;私矿深处,孩童空洞的眼神里,对生的渴望与对死的麻木。他望着帝王紧绷的侧脸,看到的不仅是天子的威严,更是一个被背叛折磨的兄长 —— 萧烈的谋反,早已在永熙帝心中划下难以愈合的伤口。此刻,他向前挪动半步,仿佛能感受到袖中《余孽暗桩图》传来的滚烫温度,那是无数匠人用血泪绘制的控诉。
"陛下," 谢渊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,"萧烈虽死,但其党羽仍在暗处谋划着更大的阴谋。江南织造局的坐探,每月挪用三万两匠人血税购置兵器。" 他展开密信的手微微发颤,信纸在烛火下的颤动,恰似他内心的波澜,"北疆马场的二十七个暗桩,每一处都浸满了匠人断指的血泪。那些失去手指的父亲,在矿洞中被折磨致死,他们的妻儿至今仍在寒风中乞讨,甚至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。"
随着谢渊的陈述,殿内几位大臣不自然地垂下头,不敢与他对视。谢渊看着他们闪躲的眼神,心中泛起一阵悲凉。这些人,或许曾在逆党的宴席上推杯换盏,或许默许过血税的盘剥,此刻却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。而他的脑海中,不断闪现着那些惨烈的画面:老船工被沉入河底时,浑浊河水中漂浮的白发,那是生命消逝前最后的挣扎;砖窑里,少年匠人被烙铁烫伤后,蜷缩在角落无声流泪,泪水滴在伤口上,灼烧着每一寸皮肤。
永熙帝凝视着谢渊两鬓的霜色,几年前那个在砖窑里满身炭灰、眼神炽热的年轻御史,与眼前这个饱经沧桑的臣子渐渐重叠。他看着谢渊眼中布满的血丝,那是无数个不眠之夜留下的痕迹;看着他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阴霾,那是运河沉尸、私矿白骨在他心中刻下的烙印。帝王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,有对臣子的心疼,有对逆党的愤怒,更有对自己未能守护好百姓的愧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