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仲昭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片在晨曦中艰难喘息的城池。青梧卫的重建,是他在废墟上竖起的第一根支柱,是权力和秩序的象征。收拢那些惶恐不安的富商,则是另一根支柱,关乎物资与稳定。这两根支柱,暂时撑住了邕州这摇摇欲坠的天。然而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这脆弱的平静之下,淤积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泥沼。影月盟的残渣、因韦家崩塌而失去平衡的隐世家族、那个如同幽灵般出现又消失的神秘祭司,还有……奉清歌身上那越来越令人不安的谜团。每一处,都像是一堆干透的柴薪,只需一点火星,就能将这表面平静的邕州彻底点燃。他按在冰冷垛口上的手,下意识地收紧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邕州城东南角,一片被战火彻底摧毁的贫民区深处。这里只剩下断壁残垣,瓦砾堆积如山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尸体腐烂的恶臭,早已被幸存者彻底遗弃。在这片死亡之地的中心,一座只剩下半截地窖的房屋废墟下,却隐藏着另一重天地。
狭窄的甬道向下延伸,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。墙壁上每隔几步,便插着一支燃烧的火把,跳跃的火光在湿漉漉的石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,如同无数不安的鬼魂在无声地舞蹈。甬道尽头,是一个勉强由几根粗大木桩支撑起来的、低矮得令人压抑的石室。空气污浊不堪,血腥味、汗味和泥土的霉味混合在一起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进入者的胸口。
石室中央,跪着十几个身影。他们大多衣衫褴褛,身上带着或新或旧的伤痕,但眼神却出奇地一致——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仇恨与毁灭的欲望。他们的首领,一个身形精瘦、面色惨白如纸、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病态红光的男人,站在他们面前。他穿着件肮脏不堪的黑袍,胸口绣着一轮残缺的血色弯月——影月盟的标记。他便是“血鸢”,影月盟在邕州残余力量中最为凶戾、也最为狂热的头目。
血鸢手中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。他猛地划开自己的左掌心,动作狠厉,仿佛割的不是自己的血肉。暗红的血液立刻涌出,顺着他枯瘦的手腕滴落,在脚下冰冷的石地上砸开一朵朵细小的血花。他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,将滴血的掌心高高举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