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来了。”那人开口,声音像是千万人齐声低语,“比我预计的早了十七天。”
李承言握紧竹笛:“你是谁?”
对方缓缓转身。
那一瞬,世界仿佛静止。
那是一张熟悉的脸??年轻版的李承言。五官几乎一模一样,唯独双眼漆黑如墨,没有瞳孔。
“我是你。”他说,“也是被‘零号’删除的失败实验体。代号:‘逆承者’。”
李承言心头剧震。
记忆翻涌而来。小时候母亲总说他是“特别的孩子”,从不愿提起他的出生过程。原来……他是克隆体?是备份?还是牺牲品?
“你们母子以为逃出了实验室。”逆承者冷笑,“但她隐瞒了一件事??真正的李承言早在三岁时就因基因排斥死亡。是你,继承了他的身份,活到了今天。”
“胡说!”李承言怒吼。
“不信?”逆承者抬手,墙面投影亮起一段视频:年幼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,心脏停止跳动。一群科学家围拢过来,将一根导管插入大脑,抽取某种发光液体。画外音响起:“启动人格覆写程序,目标:完全模拟原体行为模式。”
李承言踉跄后退,靠在墙上。
如果这一切是真的……那他算什么?一个赝品?一个冒牌货?
“但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?”逆承者站起身,一步步逼近,“正是因为你是假的,你才成了唯一能承受‘源’崩溃冲击的人。真实体太过完整,反而会在断连瞬间精神撕裂。而你??破碎的灵魂,本就不完整,所以才能容纳协议重生。”
他伸出手:“加入我。让我们重建真正的秩序。没有混乱的情绪,没有无意义的痛苦,所有人都将在统一频率下获得‘幸福’。”
李承言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笛。
忽然笑了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他轻声道,“我不是原来的那个李承言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如炬。
“但我娶了林晚晴,我为病人熬过药,我在海边陪老人看过日出,我教孩子折纸船,我为了救一个陌生人差点死在雪夜里……这些事,是你永远不会懂的。”
他将笛子放到唇边。
“我不是他,我是我自己。而我的名字,叫李承言。”
第一个音符响起。
不是童谣,而是他在守望之地学会的民谣,由孩子们编写的《回家的路》。
音波扩散,瞬间击碎了培养舱的玻璃。数千具Δ-0躯体同时抽搐,面具脱落,露出一张张与他相似却又不同的脸??全是失败的复制体,被困在这十年间的轮回里。
他们的嘴唇微动,竟齐声跟唱起来。
逆承者怒吼:“住口!你们只是残次品!不配拥有意识!”
“可他们哭了。”李承言望着那些流下泪水的面孔,“这就够了。”
歌声越来越强,共鸣引发结构性坍塌。天花板崩裂,钢筋坠落,警报狂鸣。
在最后一刻,李承言掏出那枚晶体,按在胸口。
耳边风雪呼啸,却传来林晚晴的声音:
“我在听。我一直都在。”
整座基地轰然陷落。
当他再次醒来,已是三天后。
他躺在归心岛的病床上,浑身缠满绷带。苏兰说,搜救队是在地底两百米处找到他的,身旁散落着上千块刻有歌词的金属片,像是某种集体创作的遗书。
林晚晴坐在床边,握着他的手,一句话也没说,只是轻轻哼起了那首童谣。
后来人们发现,从那天起,全球所有共感终端再也无法显示“净心会”相关资料。不是被删除,而是……那些文字自动变成了音符,读出来竟是一首温柔的摇篮曲。
春天来得格外早。
X-13树开出了七彩花朵,果实如铃铛般悬挂在枝头,风吹即响,声如细语。动物们开始迁徙至此,鸟类衔来远方的种子,海龟在岸边产卵,连濒危的雪豹也出现在山巅,静静注视着晨曦中的岛屿。
李承言康复后,重新穿上白大褂,继续巡诊。
有人说他变了,更加沉默;也有人说他比从前更温暖,因为现在他会主动拥抱哭泣的病人。
只有林晚晴知道真相。
每当夜深人静,他都会拿出那支竹笛,对着月亮吹奏一小段旋律。然后低声说:
“对不起……如果可以重来,我想给你们每个人一个真正的名字。”
他知道,那些复制体不会回答。
但他依然坚持。
因为在守望之地,最重要的从来不是“你是谁”,而是“你想成为谁”。
这一年年末,联合国召开首届“情感文明峰会”。各国代表齐聚归心岛,签署《共感宪章》,宣布将“共感能力”列为基本人权,并永久禁止任何形式的情绪操控技术。
会议结束当晚,李承言与林晚晴登上悬崖。
他们并肩而立,望着满天星河。
“你说,宇宙中还有别的守望者吗?”她问。
“也许吧。”他微笑,“但只要有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吹一首歌,哪里都会变成守望之地。”
她靠在他肩上,轻声说:“我爱你。”
他搂紧她:“我也爱你。从第一次见你,到现在,到永远。”
远处,孩子们点燃了新年灯笼,顺溪流放去。每一盏灯里都藏着一张纸条,写着他们最想说的话。
风起,灯远,歌声随波荡漾。
而在无人察觉的瞬间,宇宙深处那颗流浪行星上的X-13花,终于绽放。花瓣展开之时,竟传出一段清晰的笛声??
正是那首童谣的第一个音符。
循环,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