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环视众人,目光坚定:“今天起,吴记暂停对外供餐三天。”
“什么?”小禾惊问,“为什么?”
“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,”阿满一字一句地说,“这不是我们求着给人饭吃。是我们愿意做这件事,才让它存在。他们可以封店,但封不住心。他们可以砸灯,但灭不了火。”
她转身走向柜子,取出那只瓷罐,打开封口,将最后一撮北宋灶灰倒入炉膛。
火焰猛地一跳,由红转青,再由青转银白,竟隐隐泛出金光。整个厨房被照亮,墙上影子拉得很长,仿佛有无数人并肩而立。
“通知所有‘渡者’。”阿满说,“三天后,午时三刻,全国四十九处‘暖灯厨房’同时开灶。不管有没有人来,不管会不会被查,都要把火点起来,把饭做熟,把灯点亮。”
“我们要让他们看看,”她轻声说,“什么叫‘非令而行’。”
消息如野火蔓延。
三天内,四十九城,四十九盏灯。
有人悄悄在医院走廊支起小炉子,煮上一锅瘦肉粥;
有人在工地棚户区架起大锅,炖了一整只猪蹄;
有大学生在大学城后街,用宿舍电锅熬了十锅八宝粥,每人限领一碗;
更有那位退休厨师,在病床上写下食谱,让女儿代为完成:“爸答应过,腊八那天要请大家喝粥。”
午时三刻,钟声未响,火已燃起。
吴记厨房,阿满亲自掌勺。她做了最简单的蛋炒饭,加一根煎肠,一碟泡菜。饭菜出锅时,门外已排起长队??不只是流浪者,还有白领、学生、警察、记者,甚至一名城管队员脱下制服,默默站到了队尾。
没有人说话,只是安静地等。
当第一份饭递出去时,那人双手接过,低头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
阿满回了一句:“慢点吃,别烫着。”
就这么简单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北宋汴梁,吴记新坊的学徒正准备关店。忽然,灶膛里的火无风自旺,锅中残汤沸腾,铃铛轻响三声。老掌柜抬头望天,喃喃道:“东南方,火色如金,必有大事。”
他命人重新开灶,连夜熬粥百碗,分赠夜归人。
次日,京城流传一则奇闻:**“昨夜万家灯火皆暗,唯东南一隅,火光冲天,饭香十里,闻者皆梦亲人。”**
与此同时,国务院办公厅收到一份匿名材料,厚厚一叠,全是各地“暖灯厨房”的照片、日记、感谢信、录音片段。附信仅一行字:
**“你们要的数据,不在表格里,在眼泪和饭香中。”**
林研究员看到材料时,正在云南给一个被拐女孩梳头。她看完,把信折好,放进胸前口袋,然后轻轻抱住那女孩,说:“别怕,今晚我们吃饺子,你想吃什么馅的都行。”
风波渐渐平息。
举报者不再发声,城管归还了部分设备,那盏被砸的灯,被人用铁皮重新焊好,挂在原处,底下压着一张纸条:
**“此灯不灭,因人心未冷。”**
一个月后,阿满收到一封信,来自青海边防团。信中说,战士们自发成立了“高原暖灯小组”,轮流为哨所外巡逻的战友送饭。他们没有厨房,就用军用锅具在帐篷里炖汤;没有燃料,就捡牛粪烧火。最冷的那个夜里,八个士兵围坐一圈,捧着热汤,唱起了小时候妈妈教的儿歌。
信的末尾写道:
**“我们不知道‘共膳唤醒法’是什么高深道理,但我们知道,当一个人把热饭递给另一个人时,他就不再是孤单的。”**
阿满读完,走出厨房,仰头望天。
夏去秋来,北斗移位,银河横贯苍穹。她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一句话:“**炊烟升得越高,离星越近。人若常怀善意,终能与天地同频。**”
她转身回屋,提笔写下新的一页:
>“甲辰年七月初五,
>全国‘暖灯厨房’恢复运转,新增七处;
>退休厨师康复出院,于社区开办‘邻里饭堂’,日供百餐;
>北宋吴记来信,言近日常有百姓梦中闻饭香,醒后食欲大振,疫病减半;
>最奇者,昨夜群星闪烁异常,紫微垣现一新星,光如炊火,三日不灭;
>李哲著《渡者志?终篇》,题曰:‘一碗饭的距离,是心与心最近的路’;
>小禾正式接任‘共膳传承人’,开始收徒授艺;
>而我,终于明白师父为何临终仍笑。
>因为他知道,只要有人愿意为陌生人点火,
>这世间,就永远不会彻底黑暗。
>我们不是在改变世界,
>我们只是在提醒世界??
>别忘了,最初的那一口热饭,
>是怎样把一个快要冻僵的人,
>悄悄拉回人间的。”
笔落刹那,铜铃再响。
叮??叮??叮??
三声清越,穿云裂雾。
厨房里,小禾揭开锅盖,蒸汽腾起,如云如雾。
那香气悠悠荡荡,越过山河,穿过时空,落在北宋汴梁的晨风里,落在高原哨所的雪地上,落在每一个正在饥饿或孤独中的人鼻尖。
而在某个城市的桥下,一个曾割腕的流浪汉,如今正蹲在小炉前搅动一锅白菜豆腐汤。他对面坐着个少年,满脸憔悴,眼神空洞。
“喝点吧。”他说,“我以前也不信有人会管我。直到有人给我一碗饭,说‘慢慢吃,锅里还有’。”
少年犹豫了一下,接过碗,吹了口气,喝了一口。
热流顺喉而下,他忽然哽咽:“……好烫。”
“对。”男人笑了,“可这就是活着的感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