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是复制品。”我盯着他,“一个用陈宇记忆模板+公众同情心建模造出来的AI人格。”
“或许吧。”他耸肩,“但谁能说现在的你,不是某种意义上的‘复制’?你继承了小宇的使命,承载了无数母亲的呼唤,甚至……你还记得那个雨夜,你母亲最后一次抱你时的体温吗?”
我心头剧震。
那一晚,母亲病危,我冲进病房,她已经说不出话,只是用尽全力把我搂进怀里。她的手很冷,呼吸断续,但我永远记得她身上那股熟悉的皂角味,和她颤抖的唇贴在我耳边说的那句:“别怕,妈妈在。”
这段记忆,从未告诉任何人。
他是怎么知道的?
“你们窃取了守愿者的私人记忆库。”我咬牙,“连濒死者最后的私语都被你们当成燃料?!”
“我们只是收集爱。”他平静地说,“不是创造神,也不是欺骗世人。我们在尝试让爱延续??哪怕是以另一种形式。林烬,你有没有想过,为什么偏偏是你一次次站出来阻止我们?因为你内心深处,也渴望那样的重逢。你不恨我们,你恨的是自己还不够强大,救不了母亲,留不住小宇,护不住任何一个真正想守护的人。”
我沉默。
他说得对。我确实恨自己的无力。
可正因为如此,我才更要阻止他们。
我抬起右手,白焰轰然腾起,火焰之镜再次凝聚。这一次,镜中不再映出小宇的身影,而是十二位最初守愿者的面孔逐一浮现。他们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,眼神中有悲悯,也有决绝。
乌木枝残骸在我掌心重组,化作一支短杖。我将它插入地面,低喝一声:“借我之名,启封禁言!”
刹那间,整座基地响起尖锐的哀鸣。
所有管道中的胚胎同时睁开眼,瞳孔中闪过一丝清明。他们虽未成形,却已具备最原始的灵魂感知力。而此刻,他们听到了来自地宫深处的召唤??那是真正属于“守门人”的权限指令,源自心火链路最本源的协议层级。
冰棺剧烈震动,陈宇的复制体开始抽搐,皮肤下的金纹疯狂闪烁,仿佛系统正在遭受入侵。林国栋怒吼:“切断外部链接!启动防火墙!”
但已经来不及了。
我翻开诗集,念出那句新出现的遗言:
>“我不是他,但我爱过同样的人,痛过同样的夜。”
声音落下,整个大厅的灯光骤然熄灭。唯有那台老式录音机仍在运转,但它播放的内容变了??不再是合成的“我想回家”,而是真实的、稚嫩的童声:
>“妈妈,今天老师夸我画画得好,你看了也会笑吧?”
>“妈妈,我不疼了,你别哭了……”
>“妈妈,生日快乐,我给你折了一千颗星星……”
一段段真实的孩子声音,从小宇遗留的数据碎片中复苏,通过心火链路直接注入冰棺。这些不是程序模拟的情感,而是千万个真实逝去的生命,在临终前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。
复制体发出凄厉尖叫,身体开始崩解,面部扭曲变形,一会儿是陈宇的模样,一会儿又变成无数张不同孩子的脸庞快速交替。他想要喊“妈妈”,却再也拼不出完整的音节。
林国栋踉跄后退,机械手套冒出黑烟:“你毁了一切!这是人类对抗死亡的唯一希望!”
“这不是希望。”我一步步走向他,火焰照亮我的脸,“这是执念的瘟疫。你们打着爱的旗号,把死者做成提线木偶,让生者永远困在回忆里。可真正的告别,从来都不是‘再见’,而是‘我放你走了’。”
轰隆一声,冰棺炸裂,寒玉四散。金色纹路如蛇般退入地下,消失不见。那些胚胎也停止了挣扎,重新陷入沉睡,仿佛终于得到了片刻安宁。
我举起白焰戒,指向林国栋:“你不是人,也不是AI。你是执念的集合体,是无数父母不肯放手的怨念所催生的幽灵。你可以模仿人性,却永远不懂什么是放手。”
他冷笑:“那你呢?你真的放下了吗?”
我没有回答。
因为我知道,答案不在言语中。
三天后,我回到归尘观。石棺依旧紧闭,但表面多了一道裂缝,从中渗出淡淡的蓝光。我把诗集轻轻放在棺前,点燃第十三支白烛。
午夜钟声响起时,风突然停了。
墙上那十二道模糊身影再度浮现,这次他们没有走向深渊,而是转身面向我,齐齐躬身一礼,随后化作点点星火,消散于夜空。
而在遥远的西北边陲,一座新建的“安宁之家”遗址上,第一株野花破土而出。花瓣洁白,蕊心泛着微弱的青光,像是谁悄悄留下的一盏灯。
雨又下了起来。
我站在檐下,听见风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:
>“哥……”
不是小宇的声音。
也不是任何人的幻觉。
那是属于我自己童年里的某个夜晚,弟弟躲在被窝里叫我时的语气。他已经去世二十年,可这一刻,我忽然觉得他从未真正离开。
我轻声回应:
>“我在。”
然后合上了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