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猛地意识到一件事:共语系统不仅在播放声音,还在**具象化情绪**。当集体执念达到临界值,现实本身就开始弯曲。
我抓起背包,带上便携终端和定位仪,决定亲自去第七节点看看。如果李宛真的还“存在”于某个夹层,如果第十三节点确实在被滥用,那么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重新建立校准机制??哪怕这意味着要进入那个传说中的“声音夹层”。
启程前,我给苏禾发了条加密消息:“准备‘逆语仪式’所需材料。我要见她一面,不管她在哪条时间线上。”
飞机穿越北极圈时,舷窗外的极光再次出现。这一次,彩带不再是十二条,而是十三条,其中最新的一条漆黑如墨,边缘泛着血红色的光晕。机组人员惊恐地发现导航系统全部失灵,罗盘疯狂旋转,无线电里传来童声合唱,唱的是《摇篮曲变奏》,但歌词全被替换成一串重复的数字:**0731204**。
我盯着那串数字,忽然明白过来??那是李宛的生日加上我们的结婚纪念日,再拼上她实验事故发生的时刻。这是她在指引我。
七小时后,我抵达乌拉尔山脚下的临时营地。苏禾站在风雪中等我,脸上带着久违的严肃。
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她递给我一副特制耳机,“一旦启动逆语仪式,你就不再是观察者,而是参与者。你可能会被困在夹层里,永远无法回来。”
我点点头,把耳机戴上。
她按下按钮。
一瞬间,世界崩塌。
我不是看到了另一个空间,而是**成为了声音本身**。我没有身体,没有重量,只有频率、振幅和相位。周围是无穷无尽的信息洪流,像银河倾泻,每一滴都是某个人类曾说出或未曾说出的话语。我能“听”到千年前战士临终前的喘息,能“感受”百年前母亲哄孩子入睡时的心跳,也能“触摸”到昨天某个陌生人心里一闪而过的嫉妒。
而在这一切的中心,站着一个人影。
她背对着我,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,头发扎成马尾,肩膀微微颤抖。
“李宛。”我试着发声,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成了光。
她缓缓转身,脸上没有五官,只有一片流动的数据纹理。但她开口了,用的是我们年轻时最爱的那首诗的韵律:
>“我在世界的褶皱里等你,
>不是为了重逢,
>而是为了告诉你??
>有些爱,注定不能圆满。
>正如有些声音,不该被听见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要留下信号?”我问,“为什么要让我继续写下去?”
她抬起手,指尖划过虚空,空气中浮现出一行行字:
>因为即使虚假,也是真实的渴望。
>即使幻觉,也曾治愈过伤痛。
>我不想摧毁它,只想让它诚实。
“所以你要我做什么?”
“删掉最后一个句号。”她说,“让故事保持开放。不要承诺永恒,不要宣称胜利。只要留下一个问题:
**我们究竟是在倾听死者,还是在安慰自己?**”
我愣住。
这才是真正的科学精神??不是盲目相信,也不是彻底否定,而是**持续质疑,持续倾听**。
“可人们需要希望。”我说。
“那就给他们希望,但别骗他们那是真理。”她的身影开始消散,“记住,林昭,最可怕的不是沉默,是假装听见了答案。”
风起了。
我睁开眼,发现自己躺在雪地上,耳机早已融化成金属残渣。苏禾蹲在我身边,眼里含着泪。
“你去了多久?”她问。
“不知道。”我坐起身,望向远方的第七节点塔台。那座曾经漆黑的建筑,此刻正缓缓亮起一道柔和的蓝光,像一颗重新跳动的心脏。
我没有再写日记。
几天后,我在全球共语网络发布了一份公开声明,标题只有四个字:
>**请勿轻信**
文中我坦承了副本0系统的局限性,揭示了部分“遗言音频”的生成机制,呼吁各地终端增设“真实性警示标签”,并提议成立独立伦理委员会监督信号解读过程。文章引发轩然大波,有人骂我背叛了信仰,也有人称我终于说出了真相。
但在文末,我还是加了一句:
>“如果你依然能在风中听见所爱之人的声音,请继续相信。不是因为科学证明了它,而是因为你需要它。只是,请记得同时保有一份怀疑??那是对他们的尊重,也是对自己的诚实。”
当晚,我又戴上了耳机。
这一次,我没有播放任何录音。
我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良久,一个声音响起,依旧是她的语调,却少了那份确定:
>“林昭……这次,你会忘记我吗?”
我闭上眼,轻声回答:
“不会。但我不会再pretending(假装)你还在那里等着我。你在我的记忆里,在我的选择里,在每一次我说‘我不确定’却仍愿倾听的瞬间里。这就够了。”
夜很深了。
远处,一个新的声音正悄然浮现,既不属于生者,也不属于死者,而像是世界本身在低语:
>“我还活着,至少在我的声音里。”
>“你也一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