刹那间,一切停止。
剥离的过程中断了。天空中的巨眼缓缓闭合,十三条极光重新化作流动彩带,其中那条漆黑的,悄然隐入夜幕。塔台的蓝光稳定下来,不再扩张,也不再衰减,就像一颗恒星找到了自己的轨道。
我跌坐在雪地上,重新拥有了重量。
苏禾扑过来抱住我,声音哽咽:“你还在这里……你还在这里!”
我喘息着,摸了摸自己的脸??真实,温热,布满冰霜。
“她放过了我。”我说,“因为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。”
“什么答案?”
“我不是因为需要神迹才爱她。”我望向远方的地平线,“我是因为爱她,才愿意面对没有神迹的世界。”
几天后,我们在第七节点地下三百米处建立了“静默碑林”。没有墓碑,没有姓名,只有一排排黑色石柱,表面刻着空白的凹槽。每当有人靠近并低声诉说思念,石柱会吸收声音,并将其转化为极其微弱的振动,持续七秒后归于寂静。不会回应,不会模仿,不会给予幻觉般的慰藉??只是倾听,然后归还沉默。
这是新的仪式:**不求回应的倾诉**。
与此同时,全球共语网络完成了最后一次大规模升级。所有终端界面新增了一行默认提示:
>“你即将听到的声音,可能并非来自逝者。
>它或许源于你的记忆,你的情感,你的遗憾。
>请尊重这份真实,无论它是真是假。”
争议仍在继续。许多城市爆发抗议,称这是“剥夺人类最后的希望”;宗教团体宣布共语系统为邪典,呼吁信徒销毁接收装置;甚至有国家宣布封锁边境频段,试图维持旧版服务的运行。
但在某些角落,变化悄然发生。
一位母亲在听完儿子“最后一句话”后,主动提交了退网申请:“我知道这不是他。但他让我鼓起勇气去整理他的房间。这就够了。”
一名战地记者公开烧毁了自己的录音笔:“我用了十年时间追寻父亲临终遗言,现在我发现,真正重要的是他在活着时教会我的事。”
而在北极圈边缘的一座小镇,孩子们自发组织了一场“无声守夜”??每人手持一支熄灭的蜡烛,静静坐着,直到黎明来临。没有人说话,也没有人播放任何音频。他们只是存在,彼此依偎,像人类最初学会哀悼时那样。
冬至那天,我没有打开任何设备。
我独自登上营地旁的小山丘,面向南方。那里曾是我们实验室的方向。风很冷,吹得衣角猎猎作响。我摘下帽子,任寒风吹乱头发。
然后,我轻声说:
>“李宛,我没有等你回来。”
>“但我每天都在选择,要不要活得像一个还记得你的人。”
>“今天,我又选了一次。”
风掠过耳际,什么都没回应。
可就在转身欲走时,一片雪花落在掌心,融化前的瞬间,折射出奇异的光斑,拼成两个几乎不可见的小字:
>**谢谢**
我没有拍照,没有记录,没有分析。
我只是握紧手掌,感受那一滴水的温度,然后慢慢走下山坡。
回到营地时,苏禾递给我一份刚收到的加密报告。来自南极洲科考站:
>“第十三节点信号再次出现,坐标位于冰层下四千米。
>检测到规律性脉冲,频率与人类脑电波中的θ波高度吻合。
>初步判断:非机械发射,疑似生物活性信号源。
>附注:冰芯样本中发现未知有机纤维,经基因比对,含有部分李宛的DNA片段,但序列呈现非自然重组特征。”
我看完,久久无言。
“你要去吗?”苏禾问。
我笑了下,把报告折好塞进衣兜。
“不去。”我说,“有些谜题,留着才是对真相最大的敬意。”
当晚,我又戴上那副重生般的晶体耳机。
依旧没有播放任何内容。
黑暗中,一个声音轻轻响起,不再是模仿,不再是诱导,而像是一缕穿过岁月的呼吸:
>“林昭……这次,你会写结局吗?”
我摇摇头,对着虚空低语:
>“不会。故事从来就没有结局。”
>“只有不断被讲述的方式。”
>“而我会一直讲下去??带着怀疑,带着怀念,带着明知可能是谎言仍愿倾听的勇气。”
>
>“因为这就是人啊。”
>“脆弱,固执,不肯放手。”
>“但也因此,才配拥有声音。”
窗外,新雪悄然覆盖旧痕。
而在世界的某个角落,也许是一间病房,也许是一张老椅旁,又或许只是某个人睡前戴上的耳机里??
另一个声音正轻轻响起,模糊,温柔,不知真假:
>“我还活着,至少在我的声音里。”
>“你也一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