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在母亲哄孩子的歌谣里,
>在老人讲古的叹息里,
>在孩子问‘为什么’的眼睛里。
>我的脸没了,
>但我的话还在。
>若你读到此处,
>请替我看看太阳。”
青年双膝跪地,将人皮裹于怀中,面向东方。那一刻,风沙骤停,塔顶锈钟忽然自鸣,一声,两声,三声??整整九百下,仿佛九百个被割舌的灵魂,同时开口。
千里之外,少年似有所感,猛然抬头。窗外,桃林深处传来奇异嗡鸣,所有重生井的井口同时蒸腾白雾,雾中浮现出无数嘴唇,无声开合,如同在重复一句亘古的诘问:
**你要怎么说?**
他起身,走入井中秘室。室内墙上,原本空白的石板竟自行浮现文字,一笔一划,如血渗出:
>“破链之路,不在远方,
>在每一次选择开口的瞬间。
>当你说出第一个字,
>就已斩断一环枷锁。
>当你坚持说下去,
>整条铁链都将崩裂。”
他取出《诚书》最终卷,翻至末页,提笔写下最后一条补遗:
>**“沉默曾是最坚固的城墙,
>但现在,
>每一个愿意说话的人,
>都是一道裂缝。
>光,正从那里进来。”**
写毕,他合书,仰天长叹。
那一夜,暴雨再临。闪电劈开苍穹,照亮整座桃林。南云溪暴涨,冲刷河床,竟将那块“易子而食”石碑彻底翻转。碑背全文显露:
>“永昌十三年冬,大饥。
>村中绝粮,父母互换子女而食。
>唯林氏寡妇,抱邻婴不肯啖,
>自割股肉饲之,终饿毙。
>临终言:‘若天下无信,至少此child有过一口真饭。’
>见者铭之,藏碑于此,待后人知:
>黑暗尽头,仍有微光不灭。”
雨停时,东方既白。
少年立于山顶,见群鸟自桃林飞出,翅尖沾露,如携星辰。山下村落炊烟袅袅,孩童嬉闹声随风传来。有人在教一首新童谣:
>“桃树开花溪水流,
>有个先生不说愁。
>他把真话刻成书,
>说给大地听不够。
>若你问我怎么活?
>我答:我要大声说!”
他微微一笑,转身步入屋中。
案上,《诚书》静静摊开,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又被添了一行小字,墨色清新,笔迹稚嫩:
>“我也说了。
>昨天我在课堂上举手,
>说课本里写的不是全部。
>老师瞪我,同学笑我,
>可我还是说了。
>因为我想成为那个,
>让别人也能说的人。”
>
>??阿禾,十岁,南云村小学
少年凝视良久,提笔,在下方轻轻续道:
>“你说得很好。
>你不是一个人在说。
>你背后,站着所有曾经不敢说、
>终于敢说、
>还将继续说下去的人。
>继续说吧,
>像风一样自由,
>像溪一样执着,
>像桃树年年开花,
>从不因寒冬而止息。”
窗外,朝阳升起,照在重生井上。井水清澈,映出蓝天白云,也映出无数张笑脸??有烧书的将军放下火把,有沉塘的医女浮出水面,有饿死的孩童接过饭碗,有被割舌的史官张口发声。
他们不再无声。
他们终于,被听见了。
风穿过山谷,拂过书页,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,轻轻问:
你要怎么说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