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**“谢真人,我是陈德全的儿子。我爹死前,托人藏了一本日记,里面记着一件事??霍承远不是最早的那个。他说,三十年前,有个老太监临死前告诉他:‘静默之法,始于宫中,成于朝堂,传于天下。我等不过是执行者,真正的‘始作俑者’,还活着。’
>那人姓萧,曾是先帝身边的‘内言监’,专司‘裁剪圣听’。他教会了霍承远如何用药、如何造钟、如何让万人闭嘴。
>如今,他在哪?
>我不知道。
>但我知道,只要还有人觉得‘多言惹祸’,只要还有人教孩子‘夫人请住口’,那个人,就从未死去。”**
我读完信,久久不能言。
风从窗缝钻入,吹动案上《永宁实录》的页角,翻到最后一章??那里本应空白,却被不知何人添了一行小字:
>**“言止于此?不,言始于斯。”**
我合上书,走向塔顶。
万民镜中,景象纷呈:南方学子在街头宣讲《补遗录》,北方老兵在坟前朗读阵亡同袍的名字,西陲商队在驿站传抄《实录》片段,东海渔村的孩子们用贝壳串成“名字链”,挂在礁石上,任海浪一遍遍冲刷。
真话,正在生长。
可我也看见阴影??某个小镇的私塾里,先生板着脸训斥学生:“休要胡言乱语,小心招祸!”;某户人家,母亲捂住孩子的嘴:“这些事,烂在肚子里!”;甚至有官员在奏折中写道:“民间妄议渐盛,恐伤国体,宜加引导。”
我握紧栏杆,指节发白。
我们推倒了墙,拆毁了机器,焚毁了邪钟,可**那堵无形的墙,仍筑在许多人心里**。
几日后,我在“言学堂”授课,讲到“为何要说真话”时,一个少年举手问:“谢奶奶,如果说了真话,会被报复怎么办?”
教室一片寂静。
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睛,缓缓道:“三十年前,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。那时没人回答我。今天,我可以告诉你??**会。你说真话,可能会丢官、丢财、丢命。但如果你不说,丢的就是良心、是尊严、是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。**”
我停顿片刻,声音提高:“可你也看到了??当千万人一起说真话时,谁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?当孩子都学会发声时,沉默的代价,就再也付不起了。”
少年低头沉思,良久,轻声说:“我明白了。我以后……想当一名言察官。”
全班掌声雷动。
那天傍晚,我独自登上塔顶,取出那枚“夫人请住口”的铁牌,轻轻放在万民镜前。镜光流转,竟将铁牌映成无数碎片,每一片都浮现出一个说话的人影。
忽然,镜面一颤,显出一处荒庙景象??庙中无人,唯有一盏残灯摇曳,墙上用炭笔写着一行字:
>**“萧某在此,恭候多时。”**
我心头剧震。
萧姓老太监?他还活着?
我立即召集裴少卿、陆明远等人,率精锐连夜奔赴地图所示之地??晋西乌岭,一座废弃的“静音庵”。
庵已倾颓,蛛网密布,佛像蒙尘。我们在地窖发现一间密室,墙上挂满人皮制成的“静言符”,案上摆着一本《噤声谱》,记录着历代被“处理”的言官名单。最令人惊骇的是,角落有一具干尸盘坐蒲团,身穿太监服饰,左手缺三指,面容枯槁,却嘴角含笑。
尸身旁,留有一信:
>**“老奴活了八十九年,伺候过四任帝王。我教会他们如何听不见哭声,如何看不见冤骨,如何让天下太平??只要没人说话。
>霍承远是我徒弟,陈德全是我的棋子,你们……是我的考验。
>我本可逃,可我不想逃了。
>因为我知道,总有一天,会有人走到这里,看着我的尸体,说一句:‘你错了。’
>来吧,说出那句话。
>让我死在真话里。”**
我站在尸前,沉默良久。
然后,我开口:
“萧福安,你错了。你一生都在教人闭嘴,可你忘了??**人天生就会说话,就像草木天生向阳。你压得住一时,压不住一世;你堵得住嘴,堵不住心。**”
话音落下,密室梁上忽有灰簌簌落下,竟露出一行早已刻好的字:
>**“终于……听见了。”**
干尸嘴角的笑,似乎更深了。
我们将其火化,骨灰撒入黄河。随水流去的,不只是一个恶人的残骸,更是那段以沉默为荣的旧时代。
回程途中,林小满问我:“谢奶奶,我们赢了吗?”
我望着车窗外的春野,农夫在田间交谈,孩童在溪边唱歌,远处山岗上,新立的“言碑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“没有赢。”我说,“但我们走对了路。”
回到永宁塔,我提笔写下《永宁实录》终章:
>**“真相不会自动降临,它需要人去挖、去查、去说。
>沉默可以延续百年,但只要有一人开口,它就注定崩塌。
>我们不必做英雄,只需做一个人??一个敢说真话的人。
>夫人,请开口。
>孩子,请说话。
>这世间,再没有什么,值得你闭嘴。”**
写罢,我合上书,推开窗。
风起,铃响,桂香扑面。
万民镜静静流转,映照出千千万万个张口说话的人影。
我知道,素荷说得对??她现在,可以大声说话了。
而我,也将继续听下去,直到这片土地上的每一缕风,都带着真话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