斡难河。
风从河谷深处吹来,拂过朱元璋的鬓角,吹动他肩头的披风猎猎作响。
他勒住胯下战马。
身后,数万明军将士列成整齐的方阵,长枪如林,旌旗似海。
自攻克和林后,没有班师,而是...
风起于西北,卷过黄沙漫天的戈壁,吹向中原腹地时已带上几分温润水汽。京城的柳絮正飘,藏忆阁前那株百年槐树簌簌作响,像是在回应远方传来的笛声余韵。那笛音虽早已散去,却仿佛刻入了每个人的耳膜深处,久久不绝。
皇帝自归信坛归来后便闭门不出,连批阅奏章也移至密室之中。老太监每日送膳三次,只见他伏案疾书,笔不停歇。案头堆叠着各地呈报的记忆异象记录、执灯士巡行日志、民间口述史汇编,更有大理石室出土玉匣的摹本拓片??其上“第七世同行者”六字墨迹如血,触目惊心。
三日后清晨,一道诏令悄然下发:
>“承忆书院首期三百六十学子,即日起入阁实习,随执灯士赴各省查遗补录;凡有隐匿先代名姓、残卷断简者,不论身份,皆可持证赴院申录,官府不得阻挠。”
诏书未提一字关于禁毁之事,却如春风化雨,将记忆之火推向更广袤的乡野。
与此同时,锦衣卫指挥使陆文昭接到密报:昨夜西山脚下确有一座新立石碑被发现,碑文正是仁宗遗诏全文,字体为永乐年间禁用的“建文体”,落款竟有三位大学士联署签名。更为骇人的是,碑底压着一册薄册,名为《删诏录》,详细记载了自洪武末年至宣德初年共一百七十三道诏书被篡改、销毁的过程,其中竟涉及当今圣上的生母身世之谜!
陆文昭握着这份抄本的手微微发抖。他知道,若此书流传出去,不仅朝堂震动,连皇统正统都将面临质疑。他立刻召集心腹,下令彻查泄密源头,并秘密调派暗桩潜入承忆书院,务必查明是否已有原件流入执灯士手中。
然而他不知道的是,那册《删诏录》的原本,此刻正静静躺在敦煌女子带来的木箱底层。她名叫阿昙,是守窟人第十九代传人。她在敦煌莫高窟一处坍塌洞窟中发现了这组壁画夹层,内藏数十片漆皮文书,经数月破译才拼凑出这部惊世之录。而她之所以敢带进京,是因为临行前师父留下一句话:“这一世的灯,轮到你点了。”
阿昙并未贸然交出全本,只将部分内容誊抄数份,分送不同渠道。一份通过孤儿院院长哑女转交执灯士总部,一份藏于佛经夹页寄往福建马氏宗祠,最后一份,则由一位游方道士悄然带往南京旧宫遗址。
就在陆文昭焦头烂额之际,南方传来急讯:苏州沈阿婆抵达金陵,在闻心亭登记姓名后,执意前往城南乱坟岗祭拜那位代夫赴死的林氏三娘。当地百姓闻讯纷纷前来,自发清理荒草、竖立木牌,上书“林氏三娘魂归处”。更有几位白发老人拄拐而来,自称是当年同批役人的后代,各自献上祖传遗物??一只铜簪、半块腰牌、一件褪色蓝布衫。
当夜,风雨骤至。闪电划破天际,照亮坟场中央一块突兀翻起的石板。众人冒雨挖掘,竟从中掘出一副完整骸骨,身旁还有一枚刻着“姑苏林氏”的私印。更令人动容的是,尸骨右手紧攥一纸残笺,墨迹尚存:
>“吾非烈妇,只为不愿见夫死于暴政之下。若有后人识我姓名,请替我说一句:我不是罪人。”
消息传开,江南士林哗然。一向沉默的地方志馆主动提出重修《苏州贞节录》,并将“林氏三娘”单独立传。有学者撰文指出:“所谓贞烈,不应仅以顺从为标尺,更应以抗争为荣光。”此文一经刊发,即被《万民录》选登为年度首篇。
而在北方,陈小满带领考古队继续深入雁门关外的万人坑遗址。随着清理工作的推进,他们在一处岩穴中发现了一面用炭条绘制的壁画,画面是一群衣衫褴褛之人手牵手走向光明,下方写着一行歪斜小字:
>“我们走了,但名字不能丢。”
经辨认,这些笔迹与永乐年间一位被贬谪的礼部小吏极为相似。此人原姓周,名不详,因私藏建文帝诗集遭流放,据传死于途中。如今,他的名字被补录入《无名册》续编第三卷第十一页,编号“忆亡0317”。
与此同时,承忆书院第一批实习生陆续奔赴各地。一名来自贵州的苗族少女杨阿?被派往湘西土司故地,协助整理少数民族口传史诗。她在一座废弃鼓楼中听到了一段古老歌谣,歌词大意为:“铁马踏碎寨门夜,九十九个勇士赴刑场,无人知其名,唯有火塘记得他们的脸。”
她连夜录音翻译,并请村中长老口述每位勇士的绰号与事迹。虽然无法考证真名,但她坚持在申报材料中写下:“暂拟名:火塘守夜人一组。”此举引发争议,有保守学者认为“虚构命名”违背史实原则。但执灯士联盟最终裁定:“遗忘即是最大的虚构,宁可虚录,不可遗漏”八字方针依旧有效。
风波未平,云南大理的地下石室再次传出异动。原以为坐化僧人遗骸已是终点,谁知在其身后岩壁中又发现一道暗门,门后是一条幽深甬道,尽头供奉着七盏青铜灯台,每盏灯芯竟仍有微弱绿焰跳动!最中央的灯台上刻着一行古篆:
>“灯灭则忆亡,灯燃则魂归。”
经考证,此为唐代“忆灯教”遗制,该教主张“以记忆对抗遗忘,以追念延续生命”,曾遭武宗灭佛牵连而销声匿迹。而这七盏灯,据推测已燃烧超过六百年,靠某种地下矿物气体维持不熄。
执灯士联盟紧急封锁现场,并邀请精通机关术的匠师后人前来勘察。其中一人竟是当年阿宁徒弟的第六代子孙,他查看灯台结构后震惊道:“这不是普通的灯……这是‘心引阵’,一种能将人类集体思念转化为能量的秘器!只要还有人在追忆死者,灯就不会真正熄灭。”
此言一出,举国震动。有人开始怀疑,《无名册》本身是否也是一种“心引阵”的载体?那些被写下的名字,是否真的能在某种维度中获得回应?
就在此时,北京城外那所孤儿院突然失火。幸而孩子们全部逃出,但存放多年纸灯档案的厢房化为灰烬。调查发现,火源来自屋内一盏长明油灯被人故意倾倒,而门窗均从外部锁死。
院长哑女跪在废墟前,双手颤抖地拾起一片未燃尽的纸屑,上面依稀可见一个名字:“李大柱,父殁于文字狱,母流放途中投江。”她泪流满面,却发不出声音。
当晚,全城数百名曾受助于该院的孩子自发聚集,手持自制纸灯,沿街默行。他们没有口号,没有旗帜,只是静静地走着,将一盏盏灯放在路边、桥头、庙檐下。每一盏灯上都写着一个名字??或是亲人,或是恩人,或只是一个曾在历史缝隙中闪过的人。
人们称这一夜为“无声点灯夜”。
三天后,承忆书院举行首次公开讲学。主讲人是一位盲童学生,年仅十二岁,名叫小舟。他凭借惊人记忆力背诵了整整一部《忆学启蒙》,并当场复述了从夏商至今所有已知“忆者”的生平片段。讲到最后,他忽然停下,仰头说道:
>“刚才,我听见了一个声音。他说:‘谢谢你记得我。’我不知道他是谁,但他哭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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