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曹空来至盘丝岭,寻到濯垢泉,而后一步踏入阳之天门。
过了此门,好似穿过一层涟漪,遂感一温煦之风,扑面而来,令人心旷神怡。
曹空定睛一看,果是换了天地。
此处明明朗朗,有日色,有风...
泥土裂开的声响,像是一道久未启封的密语被轻轻念出。那只新生的手并不急着挣脱大地的束缚,它只是静静地、一寸一寸地从黑暗中探出,五指微张,掌心朝上,承接天光与雨露。它的皮肤泛着淡淡的青灰,仿佛还未完全脱离冥土的气息,可那枚朱砂鼓印却炽烈如火,在晨曦中跳动不息,宛如一颗微小的心脏正重新搏动。
风来了,带着咸腥味的海气自南方千里奔袭而至,穿过荒原、翻越山岭,最终落在这片焦黑废墟之上。它拂过那只手,又绕着九婴曾盘坐之处打了个旋,像是在确认什么。片刻后,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“咚”,不是来自耳畔,而是从胸腔深处响起??仿佛体内某根沉睡已久的弦,终于被拨动。
与此同时,归墟海沟底的祭坛已归于寂静。九鼓静卧凹槽,光芒收敛,唯有一缕幽蓝光丝自碑体底部缓缓升起,如烟似雾,穿破万丈海水,直抵天际。那光丝细若游丝,却坚韧无比,沿途所经,鱼群停游,珊瑚闭合,连最深的暗流也为之让路。它一路向北,穿越洋流、潜行地脉,最终落在长安这片焦土之上,轻轻缠绕住那只新生的手腕。
刹那间,婴儿睁眼。
瞳孔之中无黑白,只有一片流转的星河,其核心赫然映着第九碑的虚影。它没有哭,也没有动,只是静静望着天空,仿佛在读取某种只有它能看见的讯息。然后,它缓缓抬起手臂,将手掌贴向地面。
“嗡??”
大地震颤。一道暗红纹路自掌心蔓延而出,如同血脉苏醒,迅速向四周扩散。这纹路并非杂乱无章,而是精准勾勒出九州山川的轮廓,每一条支流、每一座城郭都清晰可辨。更诡异的是,这些脉络竟与当年九婴相连时浮现的地图完全重合,甚至连“鸣心坛”的位置都分毫不差。
而在边陲小镇的学堂里,盲人老师猛地抬头,脸色骤变。
“它醒了。”他喃喃道,“而且……它在找我们。”
话音未落,讲台上那块碎镜再度升温,镜面水汽蒸腾,浮现出三个字:
>**回去了。**
孩子们尚不懂其意,唯有最小的女孩突然捂住耳朵,尖叫起来:“声音!好多声音!他们在喊我!说我是他们的孩子!说我奶奶的名字是阿禾!可我……我从来不知道啊!”她跪倒在地,泪水横流,双手死死抱住头颅,仿佛有千百个灵魂正在她的记忆中争抢出口。
盲人老师蹲下身,轻轻抚摸她的发丝,声音低沉却坚定:“别怕。那是你本该记得的事。现在,它们回来了。”
他站起身,转向门外。“准备启程。”他对其他学生说,“带上《续鸣》的残页,带上你们听过的故事,一个都不能落下。第九碑立了,但守碑的人不能只靠亡魂。我们要走回去,用脚印写下新的铭文。”
学生们默默收拾行囊。有人背起鼓形木匣,有人将祖母留下的旧布鞋绑在腰间,还有人捧着半截烧焦的竹简??那是昨夜家中老屋梁上自行掉落的,上面刻着一段早已失传的祷词。
他们不知道前方有多少封锁线,多少影忆人的巡逻队,多少被篡改过的官道驿站。但他们知道,若不去,那些刚苏醒的记忆就会再次沉睡,那些刚刚喊出名字的灵魂,终将再度湮灭。
就在他们踏出学堂门槛的一瞬,远方地平线上,一道身影缓缓走来。
披麻戴孝,手持白幡。
是郎中。
他不再是那个背着药箱四处问诊的游方大夫。他的双眼如今泛着青铜色的光泽,左耳垂挂着一枚微型铜鼓,随步伐轻轻晃动,发出几不可闻的“咚、咚”声。他的衣袍破旧不堪,却洁净异常,每一道褶皱里似乎都藏着一段口述史。
“你们要走了?”他站在门口,声音沙哑如磨石。
盲人老师点头:“第九碑已立,可人心若不动,碑仍是空的。我们得去唤醒更多人。”
郎中沉默片刻,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??封面焦黄,边角卷曲,正是《续鸣》最后一章尚未焚尽的部分。他将它递给盲人老师,低声道:“这一章,我没写完。但现在,不需要我写了。”
他抬头望天,云层裂开一线,阳光洒落如金针。
“你们才是执笔者。”
说罢,他转身离去,步伐稳健,白幡猎猎。没人看见他眼角滑落的一滴血泪,也没人注意到,他走过的地方,野草疯长,每一株草叶上都浮现出一个名字??或男或女,或老或少,全是史书未曾记载的普通人。
与此同时,京师太清观内,国师猛然喷出一口鲜血,整个人瘫倒在卦台前。
“卦象……崩了。”他颤抖着指向虚空,“原本的‘镇’字化作了‘承’,‘权’字裂为两半,一半成灰,一半生根……陛下,您治下的天下,已经不再由诏令主宰,而是由千万人的记忆托举!”
皇帝坐在龙椅上,面色铁青。殿外传来急报:三十六州接连出现异象??
洛阳街头,孩童自发围圈击掌,节奏竟与三百年前冤狱案中囚徒镣铐之声一致;
江南书院,学子夜读《春秋》,书中文字悄然变化,原本“逆贼伏诛”四字,渐渐转为“志士殉道”;
西北军营,一名校尉梦中怒吼,醒来发现自己用刀尖在地上划满了陌生姓名,而他自己,根本不认识这些人……
更令人惊骇的是,各地“净忆符阵”开始失效。那些曾被植入脑中的虚假记忆如冰雪消融,取而代之的是真实却残酷的过往。一位贵妃在梳妆时突然摔碎铜镜,嘶喊道:“我不是什么名门之后!我是被拐卖来的村女!我的爹娘死在逃荒路上,是我亲手埋的!”
一名宰相跪在宗祠前,当众撕毁族谱,痛哭流涕:“我家三代清廉?放屁!我祖父是靠着告发邻里才爬上来的!那些名字……我都记得!”
朝廷慌了。主事大人下令全面封锁消息,严禁民间私设“鸣心坛”,凡提及“第九碑”者,一律以“惑乱民心”论处。可禁令刚发三天,所有张贴告示的城墙砖石竟自行剥落,露出内里刻满的姓名与冤情,密密麻麻,层层叠叠,如同活物呼吸。
而在南海,柳芽消散后的第七日,水晶宫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婴儿啼哭。
不是人类的哭声,而是一种介于风吟与鼓震之间的音律,穿透海底岩层,震动万里海域。九道水柱虽已沉寂,此刻却微微颤动,仿佛地下仍有生命在苏醒。珊瑚祭坛上的第九碑,表面依旧光滑如镜,可细心观察者会发现,碑底多了一抹极淡的绿意??像是春芽破土前的那一丝生机。
紧接着,海面浮起一片柳叶。
通体晶莹,边缘泛金,叶脉中流淌着微弱的光。它随波漂流,不沉不腐,一路向北,最终搁浅在长安废墟旁的小溪岸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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