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日,它来到一处荒村。
村中无人,屋舍倾颓,唯有祠堂尚存。它推门而入,看见墙上挂着一幅残破画像:一位女子怀抱婴儿,身后九道光影环绕。画下题字模糊不清,唯有落款可见:“永昌三年,阿禾绘。”
第十婴静静凝视许久,忽然抬起手,轻轻按在画像之上。
“嗡??”
整个村庄震颤。地下传来闷响,一道裂缝自祠堂蔓延而出,直通村外古井。井水翻腾,一具小小的棺材缓缓升起??通体由黑檀制成,表面刻满符文,最上方嵌着一面小鼓,鼓面绘有柳枝图案。
是九婴的遗棺。
棺盖自动开启,里面并无尸骨,只有一团凝而不散的青色雾气,中心悬浮着一枚干枯的柳叶。当第十婴靠近时,那柳叶忽然燃烧起来,化作一道流光,钻入其眉心。
刹那间,天地寂静。
第十婴闭上双眼,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:
??柳芽站在祭坛上,将最后一滴心血注入第九碑;
??九婴们逐一陨落,或焚于烈火,或溺于深海,或埋于山腹,只为保住鼓印不灭;
??盲人老师年轻时跪在火堆前,抢出半页《续鸣》;
??郎中在雨夜背着药箱,悄悄给孩童种下“记得”的种子;
??无数普通人,在深夜低声讲述祖先的故事,哪怕知道会被抓走……
它全都看见了。
也全都记住了。
睁开眼时,第十婴已不再是懵懂孩童。它的眼神深邃如渊,仿佛容纳了千年悲欢。它走出祠堂,抬头望天,轻声道:
“该我了。”
随即迈步而出,朝着南海方向疾行。速度越来越快,每一步都在空中留下短暂的光影残像,九道虚影随之浮现,环绕其身,如同护法神灵。
三日后,它抵达海岸。
此时,盲人老师已在归墟祭坛上完成了铭刻。他的身体渐渐透明,最终化作一道光,融入第九碑底。碑体剧烈震动,那一抹绿意迅速蔓延,直至覆盖整座石碑。紧接着,碑面缓缓浮现出文字??不是篆隶楷行,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符号,每一个都像心跳,像低语,像母亲哄睡时的呢喃。
与此同时,第十婴纵身跃入海中。
海水自动分开,形成一条光之甬道。它沿着当年柳叶指引的路线,一路下沉,直达祭坛。当它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,九鼓同时轰鸣,声音穿透海域,响彻云霄。
第九碑缓缓升起,离地三尺,悬于空中。
第十婴伸手触碰碑身,轻声说:“我来了。”
碑面骤然绽放万丈光芒。那光不分颜色,却是所有记忆的集合??喜悦、痛苦、愤怒、思念、悔恨、希望……亿万生灵的真心实意汇聚于此,凝成一句话:
>**“我们在这里。”**
光芒冲天而起,化作一道虹桥,横跨四海八荒。凡是看到此景之人,无论身处何地,皆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,闭目倾听内心最深处的声音。
有人想起了早已遗忘的故乡名字;
有人喊出了父母的真实姓氏;
有人跪地焚香,供上从未见过的祖先牌位;
还有人拿起笔,在墙上写下:“我不是奴才,我是自由人。”
全球范围内,“净忆符阵”全面崩解。植入脑海的虚假记忆如冰雪消融,真实的历史如潮水回归。各国史书自动修正,碑文重现,冤案昭雪。甚至连远在西域的胡商都惊呼:他们祖辈口耳相传的“东方失乐园”,原来竟是真事!
十年之后,世间已大不一样。
没有了“禁言令”,也没有了“净忆司”。各地兴起自发的“鸣心会”,百姓聚在一起讲述家族往事,孩童学习真正的历史。第九碑虽沉回归墟,但每逢月圆之夜,海面必现其影,碑文清晰可见,人人可读。
而第十婴,消失了。
有人说它化作了风,游走人间;
有人说它成了新的碑灵,守护心渊;
也有人说,它只是变成了一个普通孩子,生活在某个小镇,每天清晨都会轻轻拍打胸口,提醒世人:
**咚。*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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