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林军守了一夜的墓,直到次日清晨才策马回京。
但他们没有直接进城,而是在五里外的官道上默默等待,等齐斟酌进京打探消息后再做打算。
李玄看向陈迹:“太子受伤身残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回京城,咱们作...
风起时,檐角铜铃的响动比往常慢了半拍。像是时间也被这春日的暖意拖住了脚步。念安站在城楼边缘,指尖仍残留着林知悔那行字迹的温度??“春天来了,老师。我还记得花开的样子。”她闭上眼,仿佛看见那个瘦弱少年坐在苍梧山道旁,捧着一本破旧《识物初解》,一字一句地读给她听。
那时他还不叫林知悔,只是个从边陲小县逃难来的孤儿。而她也还不是铭记使,只是一个在战火余烬中捡拾残卷的疯丫头。
如今,那本《识物初解》就藏在存真堂最深处的铁匣里,书页泛黄,边角焦黑,却仍能辨出当年两人用朱砂圈点的批注。一行是工整清秀的小楷:“此草非药,乃民之血所化。”另一行则是歪斜稚嫩的笔迹:“念安说的,我就信。”
她轻笑了一声,将《万灵录》贴胸收好。远处青山如屏,晨雾缭绕间竟似有光影流转,仿佛整座山脉都在呼吸。这不是错觉。自心渊核崩裂之后,天下七十二信冢皆生异象:北境雪原下浮现出千年石碑群;西南瘴林中古钟自鸣三日不歇;就连东海沉岛的海底遗迹,也有渔民声称见到了通往地脉的记忆回廊。
“它们醒了。”身后传来声音。
念安回头,是阿禾。她肩上的旧弓换了一根新弦,箭囊里插着十二支刻满符文的忆矢??那是以影队遗骨研磨成粉,混入南荒火桐木制成,专破虚妄之障。她脸上那道疤痕在阳光下愈发清晰,像是一道不肯愈合的历史裂痕。
“南方海岛又传来了歌谣。”阿禾走近,递过一张薄纸,“这次不是旋律,是文字。用的是太学院失传的‘音律密语’,我们花了三天才译出来。”
念安接过细看,心头一震。
纸上写着一首短诗:
>海月升时归墟动,
>心灯灭处旧魂归。
>若问青山何曾老?
>一念未断即长生。
落款处画着一朵简笔茉莉花。
她的手指微微发颤。“这是……谢明远的记号。”
阿禾点头:“不只是他。我们派去南海的探子回报,岛上有一座无名庙宇,供奉的不是神佛,而是三十六块写满名字的木牌。其中一块上刻着‘苏挽晴’??林知悔的母亲。”
念安猛地抬头:“她不是死于瘟疫吗?”
“那是官方记录。”阿禾压低声音,“真实情况是,她在二十年前试图唤醒南方信冢时,被清忆司活捉,带入皇宫。后来再无人见过她。但我们现在怀疑……她可能没死。她的记忆,或许被剥离后封进了某根未被发现的记忆柱,甚至……成了忘川之魂的一部分。”
一阵冷风吹过,城楼上的铜铃忽然齐声大作,震得人心发麻。
“你还记得归墟宫崩塌前,忘川之魂说的最后一句话吗?”阿禾望着远方,“它说:‘你们以为斩断了我?可我只是散入风中。’”
念安沉默良久,终于开口:“它没有骗人。心渊核虽毁,但那些被吞噬的记忆,并未完全释放。它们散落在天地之间,附着于山川、器物、乃至某些人的梦里。只要有人还在逃避真相,它就能借由恐惧与谎言重新凝聚。”
“所以我们要抢在它之前,把记忆种回去。”阿禾目光坚定,“我已经联络了三十一位民间忆师,他们愿意随我南下。我们要重建‘信冢连线’,让每一块土地都成为记忆的锚点。”
念安看着她,忽然笑了:“你还是和从前一样,说干就干。”
“不一样了。”阿禾摇头,“以前我是为了复仇。现在,是为了未来的孩子们不必再跪在碑前,用炭笔描摹‘他们曾存在’这句话。”
两人并肩伫立,直到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。
当晚,存真堂灯火通明。
五位忆师围坐一圈,正在整理从各地送来的残卷。有人带来了西陲戍卒临终前刻在铠甲内侧的遗言;有人带回了江南女子投井前写在裙裾上的绝笔诗;还有一卷竹简,竟是当年被焚毁的《乌陵志》残篇,由一位盲眼老者凭记忆口述三代传承而来。
陈砚也在场,手中捧着一只青瓷碗,碗底盛着半寸深的银色液体??那是从归墟宫废墟中采集的“记忆柱残液”。据说,只要滴入水中,便能在波面映出过往片段。
“试试看吧。”他说。
念安取出一片干枯的茉莉花瓣,轻轻放入碗中。
水面微漾,光影浮现。
画面中是一座幽暗的地宫,烛火摇曳。一名女子披发赤足,跪在石台前,双手捧着一本漆黑典籍。她面容模糊,但身形依稀可辨??正是苏挽晴。她低声诵读着什么,声音几不可闻,但字句却在空中凝成符文,逐一嵌入地面阵图。
突然,门扉洞开。一群黑袍人涌入,为首者戴着青铜面具,手中握着一支白玉笔。他一挥笔,女子的记忆便如烟雾般被抽离体外,缠绕成团,投入身旁一座小型心渊核中。
“住手!”一声怒吼响起。
镜头剧烈晃动,转而对准门口。一个年轻男子冲了进来,左耳缺了一角??是年轻的谢明远。他手持断剑,浑身浴血,身后跟着七八名伤痕累累的影队成员。
“你们根本不懂!”谢明远嘶吼,“遗忘不会带来和平,只会让罪恶不断重演!”
面具人冷笑:“正因如此,才更要抹去所有反抗的种子。历史必须由我们书写。”
画面戛然而止。
碗中银液翻涌不止,最终化作一团漆黑漩涡,缓缓沉入底部。
众人久久无言。
“原来……他们是同时被抓的。”陈砚喃喃道,“苏挽晴失败后,谢明远才率队突袭皇宫救人,结果全军覆没。”
念安盯着那片沉底的茉莉花瓣,忽然意识到一件事:“母亲临终前说‘别让孩子知道真相’,不是劝我放弃,而是怕我知道得太早、太痛。可林知悔的母亲,却选择了直面。她们走了不同的路,却都把火种留给了下一代。”
“所以现在,轮到我们点燃它。”陈砚站起身,“我建议启动‘万灯计划’。”
“万灯计划?”有人问。
“在每一座曾遭记忆清洗的城镇,点亮一盏忆灯。灯芯用含记忆金属的矿石打造,油料取自信冢周围的土壤。当十万盏灯同时亮起,共忆之力将达到巅峰,足以唤醒沉睡最深的集体记忆。”
“可谁来守护这些灯?”一位忆师担忧道,“清忆司虽已解散,但他们的思想仍在。朝中仍有大臣主张‘适度遗忘’,称‘百姓不堪重负’。”
“那就让百姓自己来守。”阿禾站出来说,“我们不靠官府,不靠军队。我们在村头设灯台,在学堂挂灯笼,在坟前立长明。让每一个普通人,都能成为记忆的执灯人。”
会议持续至深夜。
最终决定:以存真堂为核心,向全国辐射“忆灯网络”。首批一千盏将于三个月后同步点亮,地点包括乌陵旧址、断龙谷、血秧节罹难地等三十六处重大历史现场。
行动代号:**灯火燎原**。
七日后,阿禾启程南下。
临行前,她来到林知悔房中。老人正倚窗晒太阳,手里攥着一页纸,上面是他反复练习的名字:**念安**。
“我能认出你。”他笑着,眼神清明,“你是阿禾,总爱背着弓的那个姑娘。”
阿禾鼻子一酸,强笑道:“你还记得苍梧山上的十方灯吗?那天夜里,你一个人站在山顶,把最后一盏灯举得最高。”
林知悔怔了怔,忽然抬手比划了一个动作??像是在点火。
“我记得光。”他说,“很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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