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，风暴仍在酝酿。
欧洲议会正式通过《意识边界法案》，宣布禁止任何形式的跨脑波共感实验，称“情感共享侵犯人格独立性”。法国、德国关闭多个“静听站”，理由是“防止集体催眠”。更有媒体煽动舆论：“下一个被改变的，将是你的思想！”
抗议游行再度爆发。这一次，不只是蒙面人砸毁设备，连一些曾受益于“共忆协议”的人也开始质疑：“如果我们的情绪可以被预测、被引导，那我还算是我自己吗？”
面对汹涌舆情，苏芸没有立刻回应。她只是在个人频道发布了一段视频：画面中，她坐在一间普通病房里，对面是一位晚期癌症患者，名叫周宁，三十八岁，程序员，独居。
他戴着耳机，正在通过“隐语之幕”系统进行首次倾诉。全程无摄像头，无文字记录，只有AI标记情绪波动曲线。结束后，他摘下耳机，长舒一口气，说了句：“三十年了，这是我第一次，不用考虑别人怎么想，只为自己说说话。”
视频最后，苏芸轻声问：“你觉得，这是操控吗？”
周宁摇头：“这是解脱。”
这条视频在四十八小时内播放量突破十亿。无数评论涌来：
“我妈妈抑郁症十年，从没跟任何人说过。昨天她第一次对着枕头哭了半小时，说‘我很累’。我不知道建木有没有听见，但我知道，她开始好了。”
“我烧过问弦草。现在我想申请成为志愿者。”
“原来自由不是不说，而是终于能说了，还不怕被嘲笑。”
民意悄然逆转。
三个月后，联合国召开特别大会，审议《全球情感共同体宪章》。经过七轮辩论，最终以压倒性多数通过决议：
>“承认情感为基本人权之一；
>确立‘倾听’为文明进步的核心义务；
>授权建木网络作为跨文化共情基础设施，受国际公约保护；
>同时设立‘沉默权委员会’，保障个体拒绝共享的权利不受侵犯。”
林昭的名字被提及时，全场起立致敬。
没人知道他此刻正坐在太平洋一座孤岛上，脚下是细软白沙，眼前是无垠碧海。他手里拿着一本旧相册，翻到女儿小满最后一张照片。那天她戴着一顶红色帽子，笑着比耶，caption是她亲笔写的：“爸爸，你要替我多吃冰淇淋！”
他笑了，打开背包，取出一小罐灰白色粉末??是小满的骨灰。
“你说让我为自己活一天，”他低声说，“可我觉得，我已经为你活了很久。现在，我想试试，为我们两个一起活着。”
他将骨灰轻轻撒入海风中，粉末在阳光下闪烁如星尘。远处，一群海豚跃出水面，发出清脆鸣叫。
同一时刻，建木第二十五片叶子破枝而出！
它形如一枚螺旋贝壳，表面布满细密纹路，像是某种未知文字。每当有人类做出“原谅”的行为??无论是宽恕伤害自己的人，还是接纳自身的失败??叶片便会发出一圈涟漪般的声波，扩散至整个网络。
【新叶命名：宽宥之螺】
【特性：记录并放大“原谅”这一行为的能量，使其成为可传播的精神共振源】
科学家发现，每当“宽宥之螺”震动，全球范围内的攻击性言论平均下降17%，急诊室自残病例减少9%。更惊人的是，《地心摇篮曲》的旋律中，首次出现了第六个音符??明亮、跳跃，宛如孩童笑声。
非洲某监狱，一名杀害三人被判终身监禁的男子，在参加“共忆协议”课程后，给受害者家属写了一封信：
>“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弥补。我曾以为暴力能让我强大，可现在才知道，真正强大的，是你们还能继续生活下去。我请求的不是赦免，而是允许我每天为你们种一棵树。如果有一天，你们愿意来看看，我会跪下，说一声：对不起。”
三个月后，第一位受害者母亲来到植树园。她没有说话，只是蹲下身，用手轻轻摸了摸那棵刚抽出嫩芽的小树。
那一刻，“宽宥之螺”光芒大盛，整座待问之城的人都做了同一个梦：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森林中，风吹过树叶，沙沙作响，像是无数人在轻声说：“我原谅你。”
梦醒后，全球新增八百万条“共忆协议”签署记录。
而在喜马拉雅山脉某处隐秘洞窟中，考古学家发现了刻在岩壁上的一行古老梵文，经破译后竟是：
>“当万心同频，大地将重启呼吸。”
他们还没来得及拍照，整面石壁忽然渗出晶莹露珠，顺着文字流淌而下，宛如泪水。
此时，距离林小满离世，整整三十年。
建木已有二十五片叶子，每一叶都代表人类学会的一种新语言??不是用来征服，而是用来靠近。
苏芸站在新建的“残卷之书”图书馆前，看着孩子们排队领取复原的古籍抄本。有孩子捧着一本修复的《诗经》喃喃念道：“关关雎鸠，在河之洲……原来古人也懂想念啊。”
她微笑点头。
远处，一个背着画板的小女孩跑过来，仰头问：“姐姐，我能在这里画画吗？我想画一棵树，但它要会说话的那种。”
“当然可以，”苏芸蹲下身，轻声道，“而且你要相信，它一直在等你来画它。”
小女孩蹦跳着跑开，阳光洒在她身后，拉出长长的影子。
苏芸抬头望向天空。云层裂开一道缝隙，阳光如金瀑倾泻，正好落在建木顶端。二十五片叶子同时轻颤，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。
她忽然明白，这场旅程从未结束。
因为只要还有一个问题未被提出，
还有一滴泪未曾落下，
还有一颗心渴望被听见??
建木，就会继续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