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卫红握紧U盘:“他们怎么称呼这个行动?”
“叫‘清尘计划’。”老板声音压得极低,“意思是,像扫灰尘一样,悄无声息地清理掉。”
他点头致谢,转身离开。走了十步,又停下,回头问:“你不怕吗?”
老板笑了笑:“我女儿去年被送进‘观察班’,出来后就不认我了,管我叫‘干扰源父亲’。我不怕更多了。我只怕,她再也想不起我的名字。”
赵卫红没再说什么,只是深深鞠了一躬。
回到据点,林晓正在整理即将发布的《未熄灭的声音》第七期。听到“清尘计划”的消息,她脸色变了变,随即平静下来。
“那就提前发布。”她说,“把王丽娟的资料、周远传来的系统文档、还有那些孩子的证词,全放进去。印三千份,今晚就发。”
“可能会死。”他看着她。
“可能会。”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,“但如果我们都不做了,谁来做?”
他们开始连夜排版、打印、封装。打印机嗡嗡作响,油墨味浓得呛人。志愿者陆续赶来,依旧是口罩遮面,手势交流。每个人接过传单时,都不多问,只点头,然后消失在夜色中。
凌晨三点,最后一份传单送出。赵卫红靠在墙边,疲惫如潮水般涌来。林晓递给他一杯热咖啡。
“你说,我们这么做,真的有用吗?”她忽然问。
他望着窗外,天空墨黑,不见星辰。
“有用。”他说,“十年前,我在腾冲小学烧掉记录时,以为只是救了一个校长。可今天,那首《回答》在全国传诵。一个人的火苗,能点燃一片荒原。我们不知道哪一颗种子会发芽,但只要不停播种,春天就迟早会来。”
林晓静静听着,忽然说:“我有个请求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如果我被抓了,别救我。”她声音很轻,却坚定,“‘特别事务协调组’最擅长设局诱捕。他们会用我引你出来。你要答应我,不管发生什么,继续发声。哪怕只剩你一个人。”
他看着她,良久,终于点头:“我答应你。但你也得答应我??如果我先走,你别停下。”
她笑了,眼角有光闪动。
就在这时,骨传导耳机突然响起警报声??那是他们布在城东路口的监控探头触发了异常信号。画面显示,三辆无牌照黑色商务车正驶向据点方向,车速极快,且刻意避开主干道摄像头。
“他们来了。”林晓立刻起身,“后门走,我拖住他们。”
“不行!”赵卫红抓住她的手臂,“你留下,我去引开他们。你是主编,是核心节点,你比我还重要。”
“少废话!”她甩开他,迅速将硬盘塞进防水包,“我已经把所有资料上传到镜像网,就算这里被端,内容也不会丢。你活着,才能继续播。”
说完,她抓起扩音喇叭,从正门冲了出去。
赵卫红站在原地,心如刀割。他知道她是故意的??用最决绝的方式,守住这条传递真相的路。
他咬牙转身,从后窗翻出,潜入巷子深处。
十分钟后,据点门口,林晓站在路灯下,高举喇叭。
“这里是《未熄灭的声音》临时广播站!”她的声音穿透夜空,“我们不是恐怖分子,不是叛国者,我们只是不愿说谎的普通人!你们要抓的人在这里,来吧!但请记住??你们可以关押我们的身体,却关不住我们的声音!”
黑色商务车急刹停下,数名黑衣人冲出。她没有跑,只是继续喊:
“告诉所有人,‘清尘计划’开始了!告诉所有人,他们在害怕!因为他们知道??谎言撑不了太久!”
一名特勤人员捂住她的嘴,将她强行拖上车。车门关闭瞬间,她用力挣脱,对着巷口方向大喊:
“赵卫红!活下去!!”
引擎轰鸣,车辆疾驰而去。
赵卫红躲在暗处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鲜血顺着指缝滴落。他不能动,不能追,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。
但他知道,她赢了。
因为就在那一刻,整条街的窗户几乎同时亮起。有人打开手机录像,有人举起镜子反射灯光,有人吹响口哨,有人敲打铁盆。声音由弱变强,最终汇成一片呐喊的海洋。
而更远的地方,一台老旧电视机正播放着午夜新闻。画面突然雪花一闪,随即跳出一行白字,背景音乐是《小伞伞》的旋律:
>“他们带走了林晓。
>但他们带不走真相。
>明天,我们将播出王丽娟的胶卷内容。
>请继续点亮你的灯。
>??未熄灭的声音”
赵卫红缓缓站起身,擦去血迹,从怀里掏出那本《火种录》。翻开扉页,他用钢笔添了一行字:
>“林晓,伞还在。
>而且,它正在长大。”
风更大了。
他走向下一个巷口,脚步坚定。
他知道,明天会有更多的抓捕,更多的封锁,更多的孩子被迫沉默。
但也会有更多的灯亮起,更多的手抄本流传,更多的母亲在睡前对孩子说:“说实话,没关系。”
而他,将继续行走。
在每一阵风里,
在每一声叹息中,
在每一次黑暗与黎明的交界处??
做一个不肯闭嘴的回声。
烛火摇曳,却未熄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