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它瞎了吗?还是……你的心瞎了?」
「你……」
黄明远一窒,满腔的怨毒像是被戳破的气球,瞬间泄了大半。
「矿难死了人,你只看到『生意』上门,能宰肥羊。赵世昌请你去做法事,你只盘算着能捞多少油水,画几张糊弄鬼的符应付了事,何曾想过那矿下的亡魂?何曾想过他们也有父母妻儿,他们的怨,他们的不甘?!」
「我……」黄明远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有力的辩驳。
「道法自然,上善若水。水利万物而不争。」
江辰的声音在破殿里显得异常清晰:「你被逐出茅山,或许有过不公,有过委屈。但这半生沉沦,画符敛财,苟且度日,是你自己选的『不争』?还是……你早已忘了何为『道』?」
「嗡——」
黄明远如遭雷击!
江辰这番话,像一道惊雷,狠狠劈在他尘封的记忆深处!
茅山脚下,恩师教诲,晨钟暮鼓,青灯黄卷……
少年时也曾热血沸腾,也曾立志济世度人!
是什麽时候开始,这些都被遗忘了?
是什麽时候开始,只剩下了腰间的「招财进宝」和铜钱的叮当声?
被逐出师门的怨恨丶断腿的痛苦丶世道的炎凉……
这些年来,他用「活下去」这个藉口,将所有的责任丶所有的道义丶所有的……道,都抛在了脑后!
沉溺于市井,蝇营狗苟,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……骗子!
江辰看着黄明远失魂落魄的脸,不再言语,转身朝着殿外走去。
单薄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,显得异常挺拔。
「等……等等!」黄明远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绝望,「娃……江辰!这符……你的符……」
江辰脚步未停,只有平淡的声音飘了回来:
「符籙小道耳。道长,你的符,在你心里。画得出来,画不出来,看你自己了。莫要……再自欺欺人了。」
「轰!」
最后一句话,如同九天惊雷,彻底劈散了黄明远心中那点仅存的侥幸和浑噩!
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气韵沉凝的符籙,又猛地抬头看向江辰消失在门口的背影。
「莫要……再自欺欺人了……」
黄明远喃喃重复着,身体晃了晃,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气,踉跄后退几步,「噗通」一声跌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。
手中那张被他视为「五百块」的符籙,轻飘飘地滑落在地。
油灯昏昧,映照着他惨白如纸的脸,那双浑浊的眼睛里,数十年来第一次显露光芒。
道观外,寒风卷过松枝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
殿内,只剩下一个瘫坐在尘埃里的老道,和他那颗正汩汩淌血的道心。
道心未死,只是蒙尘太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