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找我?你,你不要过来!”
看到洛恩的笑容,海柔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,眼神里写满了惊慌。
来找我……他来找我做什么?
敲诈吗?但看他和我母亲相谈甚欢的样子,又不太像啊……
对...
晨光如金,洒在贝克兰德东区贫民巷的瓦砾堆上。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在断墙残垣间,啄食着昨夜雨水泡胀的腐肉。远处传来教堂钟声,悠远而沉重,仿佛在为谁送葬。
洛恩站在巷口,灰袍已换作一件洗得发白的工人外套,脸上那层“亡者之尘”尚未完全褪去,使得路人经过时总会无意识地偏头避开。他低头看着掌心??命运双生符仍在微微搏动,但节奏比七日前平稳了许多。那场与伪神意志的交锋并未彻底终结,只是被暂时封印于血肉深处,如同冬眠的毒蛇,伺机而动。
他缓缓握紧拳头,将一段记忆压回心底。
那一夜,棱镜引爆之后,他并非毫发无损。因果共振波反噬了他的灵魂,令他在虚空中漂泊了整整三天。那段时间里,他穿行于无数破碎梦境之间,听见万人低语,看见自己过去的每一面:少年时在孤儿院被欺凌的沉默;成为军情处特工后亲手抹除目标的冷酷;在塔罗会暗中布局时对同伴隐瞒真相的算计……甚至还有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父亲临终前的眼神??不是恨,而是悲悯。
“你也在害怕。”父亲说,“怕自己变成他们。”
而现在,他回来了。不是以英雄的身份,也不是以复仇者的姿态,而是作为一个必须继续行走的人。
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旧报纸,边角已被汗水浸软。标题赫然是:《南区集体梦游事件后续:三十七人自首犯罪记录,心理学界陷入震荡》。下方附有一段匿名采访:“我梦见了她……我十年前推她下楼的那个女人……她一直站在我床边,一句话也不说。”
洛恩轻轻摩挲着这段文字,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笑意。
他知道,这不是简单的“觉醒”,而是命运网的一次剧烈抽搐。他用棱镜撬开了集体潜意识的大门,释放出被压抑已久的罪与悔,但这扇门一旦打开,就再也无法完全关闭。有些人会因此获得救赎,也有些人会在清醒后选择更深的堕落。
就像斯宾塞。
据奥黛丽通过隐秘渠道传来的消息,那位曾经坚信“秩序即正义”的高阶观察者,并未在基地爆炸中死亡。他在最后一刻启动了某种禁忌仪式,将自己的意识上传至梦境网络的深层节点,如今游荡在灰雾边缘,如同一个不肯安息的幽灵。
“他说他在等你。”信中写道,“他说真正的审判还未开始。”
洛恩将报纸折好,塞回口袋。他知道迟早要面对那个已经半疯的对手,但他更清楚,眼下有另一件事更为紧迫。
佛尔思的小说连载停更了。
自从《死者归来》那一章发布后,她的名字便从各大报刊消失。出版社称她“因健康原因暂休写作”,可奥黛丽的情报网却查到,佛尔思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城西一家地下诊所,随后便失去了踪迹。更诡异的是,她住所内的打字机被人拆解,所有稿件原稿不翼而飞,唯独墙上留下一行用红墨水写下的句子:
>“你说出了不该说的话,现在轮到我来讲故事了。”
洛恩眯起眼,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画面。这不是普通的绑架,而是某种仪式性的宣告??有人要取代佛尔思的位置,借用她的笔名和影响力,在公众意识中播撒新的谎言。
而这背后的手,极有可能来自教会高层。
他记得詹姆斯?迪森克死前留下的最后一份密档:贝克兰德主教座堂之下,存在着一个被称为“静默之庭”的秘密组织,成员皆为拥有“缄默者”途径能力的神职人员。他们的使命不是传播信仰,而是**抹除思想**??通过梦境干预、语言污染和符号篡改,让某些概念从未存在过。
比如“反抗”。
比如“洛恩?克劳利”。
他曾以为自己破解了斯宾塞的计划已是胜利,但现在才明白,那只是一场外围战役。真正掌控命运织线的,仍是那些藏身于圣堂阴影中的古老存在。
他抬头望向天空,云层低垂,像一块浸透墨汁的布。
时间不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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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一时刻,普利兹港外海,一艘破旧渔船正缓缓驶入浓雾。
克莱恩站在甲板上,手指轻抚胸前银怀表的链子。自从那一夜感应到钟声第六响后,他的梦境便不断重复同一个场景:一座没有门的图书馆,书架上摆满了封面空白的书籍,中央坐着一个背影熟悉的男子,正在一页页撕毁手中的笔记。
“你在销毁自己的历史。”那人忽然开口,声音竟与他自己一模一样。
克莱恩闭了闭眼,压下心头翻涌的寒意。他知道那是灰雾之上的另一种可能??某个版本的自己,在漫长权柄争斗中最终选择了自我湮灭。
而现在,那道来自贝克兰德的波动让他确信:至少还有一个“他”,仍在坚持书写结局。
他取出一枚黑曜石碎片,置于掌心,低声念诵:
>“窥视者啊,请允许我短暂偏离既定路径。”
话音落下,碎石表面浮现一道裂痕,映出远方城市的模糊影像:霍尔宅邸花园中,奥黛丽正将一封信放在石桌上;南区某条小巷里,一名流浪汉突然停下脚步,喃喃道:“我记得……我记得我死了两次……”
克莱恩瞳孔微缩。
这是群体记忆松动的征兆。
一旦人们开始回忆起本不该记得的事,现实结构就会出现裂缝。而这些裂缝,正是旧日苏醒的温床。
“洛恩……”他低语,“你到底做了什么?”
他不知道的是,在距离渔船不足百米的深海水域,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静静悬浮。它并非岩石,而是一尊沉睡的雕像??人脸鱼身,双眼紧闭,额前刻着古老的楔形文字:
>**“当遗忘者重获姓名,深渊亦将睁眼。”*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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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贝克兰德,夜幕再度降临。
洛恩潜入佛尔思最后现身的那家诊所时,已是凌晨两点。这里曾是非法梦境实验的据点,如今只剩空荡走廊和烧焦的仪器残骸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氨水味,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,像是血液与蜂蜜交融后的气息。
他在地下室发现了一间密室。
门上刻着一圈逆旋的命运符文,中央嵌着一枚人类牙齿形状的钥匙孔。洛恩皱眉,这属于“守秘人”途径的独特标记??只有知晓某个秘密的人,才能开启此门。
他犹豫片刻,咬破指尖,将血滴入牙孔。
刹那间,符文亮起幽绿光芒,大门无声滑开。
室内陈设简陋:一张铁床,一把椅子,一面镜子。但在房间正中央,摆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,胶带仍在缓慢转动。按下播放键后,传出佛尔思颤抖的声音:
>“……我知道你们是谁。你们不是为了阻止我写作,而是想让我写你们想让人相信的东西。‘静默之庭’……你们以为封锁言论就能控制思想?可文字是有生命的……它们会逃逸,会变异,会在梦中重生……我已经把真相藏进了诗集密码、报纸排版、甚至广告标语的间距里……你们删不干净的……”
>
>(一阵杂音)
>
>“等等……门外有人……不是你们的人……是他……灰色的袍子……没有心跳……他说他是来救我的……但他看起来……更像是来带走我的……”
录音戛然而止。
洛恩猛地转身,只见那面镜子不知何时已变得漆黑如墨,镜面倒映出的不再是他的脸,而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剧场,成千上万戴着面具的观众端坐其中,舞台中央悬挂着一副空荡荡的绞索。
紧接着,镜中传来低语:
>“欢迎回来,不存在之人。我们为你准备了新剧本??这一次,你要扮演‘被遗忘的英雄’,还是‘全民公敌’?”
洛恩冷笑一声,抽出袖中命运棱镜碎片,猛然砸向镜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