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人送来一份四百里加急的奏报,薛图南立刻拿冷水擦脸,随后小心地打开了密封信筒。看完奏报后,他遍体生寒又生热,把最后一丝酒意都发散完了。
圣驾今日散朝后出宫,去了皇城附近的远西精研院,照惯例酉时之后才会回宫。这会儿去院门外候驾,面圣可能性很大。薛图南更换官服,将奏报往怀里一揣,说走就走。
他在精研院外等了半个时辰,终于等到了圣驾。
这个时候的延徽帝往往心情颇好,看着也格外精神、显年轻。
他接了薛图南上呈的奏报,看完后沉默许久,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冷笑:“户部!就连银官局也——”停顿后,他又问,“你确实是两百万两,不是五十万两?”
薛图南道:“据叶阳知州所呈报的案情,是两百万两白银无疑。如此巨款,除非神志不清,如何敢张口就来?他急着要将之尽数上送御前,也是担心怀璧其罪。”
延徽帝回首瞥了一眼精研院的铁皮大门,下了决断。他吩咐随侍的奉宸卫指挥使:“传朕谕令,命临清知州叶阳辞,携盗银案所有人证、物证,即刻赴京。抵京后不必层层上报,由你亲自带入皇宫,永安殿外候见。”
指挥使宁却尘得了令,当即去着司礼监拟旨。
永安殿在内廷,是君臣议事之殿,如此看来,皇上对此案十分重视。薛图南这下才放下顾忌,代为请罪:“若是等圣旨送至临清后他再动身,怕要年后才能抵达。叶阳知州此刻已经在赴京路上了,想求皇上赦他心急之罪。”
这事儿往大里说,地方官未奉旨而擅离职守,是大罪。但往小里说,就是他年轻,他心急,他想早点儿把这笔巨款给皇上送过来。
延徽帝此刻心眼特别宽大,故而就显得叶阳知州的这点心急之罪微不足道了。
“他这是急朕所急,懂得变通。”延徽帝把御车的帘子撩高了些,俯身向薛图南,“他几日能到?”
薛图南盘算一下:“路上顺利的话,应该不会迟过腊月二十。”
“好。”延徽帝放下帘子,命内侍起驾回宫。
薛图南目送圣驾远去,转身打量着精研院常年闭锁的大门,见一名白长袍、带面具的人下车后敲了敲门。
那人的面具甚是奇特,鸟头形状,覆盖了整张脸,长长的鸟喙在口鼻位置尖出来,仿佛隔着一尺就能把旁人的眼睛啄瞎。
在京城,作如此打扮之人不只这一个,而是一群,约有两三百人。
薛图南偶尔见过他们摘下面具后的模样,均是高鼻深目、瞳泛异彩的夷人。
这群人来自泰西诸国,自称“远西医士”,十年前陆续来到大岳,先是以外科医术博得圣心,被封“医待诏”,由朝廷发放俸禄。
后来他们呼朋引伴,越聚越多,在延徽帝的首肯下建起“远西精研院”,说是为了精研医术,造福苍生。
这精研院以研究为主,平日并不对外开放诊治,但延徽帝时常来视察,圣眷浓厚,故而院落也越扩越大。近年京城有些顶尖儿的达官贵胄,也私下前往精研院观摩过,个个回来后守口如瓶,给这精研院覆上了一层神秘色彩。
精研院的开销极其庞大,大到户部吃不消,只支付了两年,便叫苦连天。户部尚书卢敬星曾以头抢地,磕出血来,求延徽帝减免此项开支。
延徽帝又勉强了他一年。户部没奈何,把工部的宫殿修缮经费与兵部的边军卫所粮饷断了,挪去给精研院。
那年地震,天和殿的金琉璃顶成片滑坠,瓦落如瀑,险些将上朝的皇帝和百官都埋了,砸伤不少人。
延徽帝无奈之际,只得改为内帑给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