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起来,墨尘你怎么会带雄黄粉?”老金啃着芝麻饼,含糊不清地问,“一般人可想不到这东西能防食血虫。”
墨尘的动作顿了顿,目光飘向远处的黑暗,像是透过夜色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:“小时候在乡下住过几年,奶奶教的。她说虫蚁都怕这味道,撒在窗台上,连蚊子都不敢靠近。”
“那你奶奶一定很厉害。”林野说,他想起自己的奶奶,也总爱往他口袋里塞各种“宝贝”,有驱寒的姜糖,有治咳嗽的梨膏,和墨尘说的雄黄粉一样,都是带着体温的牵挂。
墨尘笑了笑,眼里泛起温柔的光:“她是很厉害,会用艾草编驱蚊的手环,会把南瓜子晒得香香的,还会在下雨天,抱着我坐在门槛上,讲嫦娥奔月的故事。”
叶薇的包扎动作慢了下来,她看着墨尘沉浸在回忆里的侧脸,忽然觉得那些关于“厉害”的形容词,都不如“温柔”二字贴切。墨尘说起奶奶时的语气,像春风拂过湖面,漾起的全是细碎的暖意。
“那你一定很想念她吧。”叶薇轻声问,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,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,脸上却各自飞起红霞。
“嗯。”墨尘低低应了一声,拿起一块芝麻饼掰成两半,递给叶薇一半,“她走的时候,把雄黄粉的方子写在纸条上给我,说‘出门在外,带着总没错’。”
林野看着那半块芝麻饼,忽然想起自己背包里的东西——临行前妈妈塞给他的平安符,说是求了菩萨的,能保一路平安。原来每个人的行囊里,都装着别人看不懂的牵挂。
“对了,墨尘哥,你刚才用的草药,是不是加了薄荷?”叶薇咬了口饼子,眼睛亮晶晶的,“我闻着特别清爽。”
“嗯,后山采的野薄荷,加一点能消肿。”墨尘点头,忽然站起身,“你们等一下。”他往黑暗里走了几步,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把绿色的草叶,“这个揉碎了敷在伤口上,比草药还管用。”
叶薇赶紧放下饼子,小心翼翼地接过草叶,指尖触到他的手心,像有电流窜过。林野看得直乐,用胳膊肘碰了碰苏烈,挤眉弄眼:“你看他们俩,像不像小时候过家家?”
苏烈憋着笑,往他嘴里塞了块饼:“吃你的吧,小心噎着。”
叶薇把草叶揉碎,混着药膏涂在墨尘的伤口上,墨尘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,却没躲开。火光下,他的睫毛很长,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,叶薇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,像被风吹乱的鼓点。
“好了。”她猛地收回手,假装整理衣角,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。
墨尘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抹绿色的药膏,又看看叶薇发红的耳根,忽然拿起水壶递过去:“喝点水吧,看你脸都红了。”
叶薇接过水壶,咕咚咕咚喝了大半,才发现自己刚才紧张得忘了喘气。老金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:“小叶薇,你脸怎么比火还红?是不是被墨尘传染了?”
“才不是!”叶薇瞪他,却被墨尘轻轻按住了肩膀——他的掌心温热,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。
“老金就是爱开玩笑,别理他。”墨尘的声音低沉悦耳,像大提琴的最低音,轻轻落在心尖上。
叶薇的心跳得更快了,却奇异地平静下来。她偷偷抬眼,墨尘正看着她笑,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蜜糖,让她想起小时候偷喝米酒,醉得晕乎乎的,却觉得整个世界都甜丝丝的。
后半夜,林野和苏烈靠在火堆旁打盹,老金早就抱着膝盖睡熟了,呼噜声比风声还响。叶薇和墨尘却没睡意,坐在离火堆稍远的石头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。
“你说,食血虫为什么偏偏今晚出来?”叶薇望着远处黑漆漆的树林,总觉得那些树影里藏着无数双眼睛。
“大概是闻到了血腥味吧。”墨尘说,他指的是刚才清理虫尸时溅到地上的血,“它们就像鲨鱼,对血腥味特别敏感。”
叶薇打了个寒颤:“那它们会不会再回来?”
“不会了。”墨尘肯定地说,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,递给叶薇,“这个给你,里面是雄黄粉和艾草灰,戴在身上,虫蚁都不敢靠近。”
布包是用深蓝色的粗布缝的,上面还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花,显然是手工绣的。叶薇捏着布包,指尖能摸到里面细腻的粉末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,像墨尘身上的味道。
“你绣的?”她问,声音有点发颤。
墨尘的耳尖红了:“嗯,照着奶奶留下的样子学的,绣得不好……”
“很好看。”叶薇赶紧说,把布包紧紧攥在手里,像握住了一块暖玉,“我会一直带着的。”
墨尘笑了,火光在他眼里跳跃,像落满了星星:“那就好。”
两人沉默地坐着,没人再说话,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。风吹过树林,带来叶子的清香,火堆里的木头偶尔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,像在为这寂静伴奏。叶薇偷偷看墨尘,他正望着月亮,侧脸的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,鼻梁高挺,嘴唇的轮廓像被精心勾勒过,让她想起画本里的王子。
她赶紧低下头,心跳得像要蹦出嗓子眼,却忍不住又抬头看——这次,墨尘正好转过头,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满怀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。叶薇能看到他眼里的自己,小小的,带着点慌乱;墨尘能看到她眼里的星光,亮闪闪的,像把整个银河都装了进去。
“叶薇。”墨尘忽然开口,声音比平时更低沉,“明天……我们一起去采野薄荷好不好?我知道哪里的最嫩。”
叶薇的心跳漏了一拍,下意识地点头:“好。”
等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,脸已经红得像火烧。她看见墨尘眼里的笑意,像春风拂过,吹开了满树的花。
天快亮时,林野被冻醒了,迷迷糊糊睁开眼,正好看见叶薇和墨尘靠在一起——叶薇睡着了,头轻轻靠在墨尘的肩膀上,墨尘则歪着头,下巴抵着她的发顶,显然也睡着了,手里却还紧紧攥着叶薇的水壶,生怕她醒了渴。
苏烈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,正举着手机偷拍,见林野醒了,冲他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,两人相视一笑,眼里满是了然。
晨光熹微时,叶薇先醒了。头下的“枕头”有点硬,却带着好闻的气息,像阳光晒过的草木。她迷迷糊糊抬起头,才发现自己靠在墨尘的肩膀上,而墨尘的脖子歪得显然很不舒服,眉头紧紧皱着,却没动一下,怕吵醒她。
“对不起!”叶薇猛地坐直,脸颊烫得能煎鸡蛋。
墨尘被她惊醒,揉了揉发酸的脖子,哑着嗓子说:“没事,你睡得很沉,不忍心叫醒你。”
叶薇低下头,看见自己手里还攥着那个布包,而墨尘的手腕上,她昨天涂的草药已经干了,留下淡淡的绿色痕迹,像一枚温柔的印章。
老金和苏烈打着哈欠坐起来,看见两人之间的气氛,交换了个“懂了”的眼神。林野伸了个懒腰,故意大声说:“哎呀,昨晚睡得真香,就是有点冷,早知道就找个人靠靠了。”
叶薇的脸更红了,墨尘却忽然开口:“下次冷了,可以靠我这里。”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,语气认真得不像开玩笑。
叶薇的心跳瞬间乱了,却看见墨尘眼里的光,比晨光还亮,比星火还暖。
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,林野忽然指着远处的草丛:“你们看!那是不是食血虫的卵?”
众人赶紧看去,草丛里果然有几个白色的小卵,像珍珠似的粘在草叶上。墨尘走过去,用树枝挑起来看了看:“别担心,已经被雄黄粉熏过了,活不了。”
叶薇看着那些卵,忽然想起什么,拉了拉墨尘的袖子:“墨尘哥,你说食血虫会不会记得自己的卵?就像……就像妈妈记得孩子一样?”
墨尘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:“也许会吧。不过它们太坏了,不值得被记得。”他顿了顿,看着叶薇的眼睛说,“但好的东西,值得永远记得。”
叶薇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,她知道墨尘说的“好的东西”指什么——是奶奶的叮嘱,是朋友的陪伴,是此刻身边的人。
离开的时候,老金提议合影。苏烈举着手机,大家挤在一起,叶薇站在墨尘身边,能感觉到他的手臂轻轻贴着她的胳膊,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。
“靠近点!墨尘你往小叶薇那边靠靠!”老金指挥着,“叶薇笑一个,别害羞嘛!”
叶薇努力扬起嘴角,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墨尘正看着她,眼里的笑意像揉碎的阳光,温暖得让她想一直躲在里面。
快门按下的瞬间,林野忽然喊:“食血虫来啦!”
大家吓得一哆嗦,叶薇下意识地往墨尘身后躲,墨尘也立刻伸手护住她,等反应过来被骗了,才发现手机里的照片上,两人靠得最近,叶薇的脸躲在墨尘肩头,眼里满是惊慌,墨尘则皱着眉,却牢牢护着她,画面乱得像一团麻,却真实得让人想笑。
“删掉删掉!这张太丑了!”叶薇伸手去抢手机,却被墨尘拦住。
“我觉得很好看。”墨尘看着照片,笑得温柔,“等回去洗出来,我要贴在床头。”
叶薇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,却不再想去抢了。她看着照片里紧紧依偎的两人,忽然觉得,那些让人害怕的食血虫,那些黑漆漆的夜晚,那些慌乱和紧张,都成了值得珍藏的回忆——因为有墨尘在身边,连糟糕的经历都变得闪闪发光。
回去的路上,林野哼起了不成调的歌,苏烈跟着打拍子,老金在一旁插科打诨。叶薇走在墨尘身边,手里攥着那个布包,感觉像攥着整个春天。
她偷偷看墨尘的侧脸,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,投下小小的影子。她想,也许食血虫并不是什么坏东西,至少,它们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意——就像墨尘说的,好的东西值得永远记得,而墨尘,就是她生命里最该记得的好东西。
墨尘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,转过头冲她笑了笑,伸手帮她拂去落在头发上的草屑。指尖的温度轻轻落在头皮上,叶薇的心里像被撒了一把糖,甜得冒泡。
远处的山雾渐渐散去,露出青绿色的山脊,像水墨画一样铺展开。叶薇看着墨尘的背影,忽然觉得,只要跟着他往前走,哪怕前面还有食血虫,还有黑暗,她也一点都不怕了。
因为她知道,他会像保护珍宝一样保护她,就像她会把那个绣着歪扭花朵的布包,永远珍藏在最贴近心口的地方。
回去的路比来时轻快多了。林野和老金在前头打闹,苏烈背着大半行李,却还不忘回头叮嘱叶薇慢点走。墨尘手里拎着叶薇的小背包,步子放得极缓,好让她能跟上。
“你看林野那傻样,”叶薇戳了戳墨尘的胳膊,指着前面差点被石头绊倒的林野,“昨天还装老成,今天就原形毕露了。”
墨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嘴角弯起:“他也就这点本事,欺负欺负老金还行。”话音刚落,就见老金反手给了林野一个脑瓜崩,林野“嗷”一声跳开,追着老金往草坡上跑,两人滚作一团,惊起一群山雀。
叶薇看得直笑,忽然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,墨尘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,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,像暖炉似的。她站稳后抬头,正撞上墨尘的目光,那双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,像盛着揉碎的光。
“小心点。”他说,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叶薇赶紧移开视线,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:“知道了,墨尘哥。”
走了没多久,墨尘忽然停在一丛薄荷前,蹲下身拨开叶片:“你看,这就是我说的野薄荷,最嫩的这种,敷伤口特别好。”他掐了几片嫩叶,在手里揉碎了递过来,“闻闻?”
清冽的香气瞬间钻进鼻腔,带着点微麻的凉意,叶薇的脸颊发烫,轻轻接过来:“真清爽。”
“多摘点回去,晒干了泡茶,夏天喝解暑。”墨尘说着,已经麻利地摘了半把,用草绳捆成一小束,“给你。”
叶薇捏着那束薄荷,指尖碰到他的指尖,像有电流窜过。她忽然想起昨晚他说“明天一起去采野薄荷”时的样子,原来有些约定,真的会像种子一样,在心里悄悄发了芽。
前面传来林野的呼喊:“叶薇!墨尘!快点!前面有山泉!”
两人相视一笑,快步跟上去。山泉从石缝里涌出来,叮咚作响,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水面上,碎成一片金箔。林野和老金正脱了鞋在水里扑腾,苏烈坐在石头上看着,手里把玩着片树叶。
“快来!水凉丝丝的!”林野冲他们挥手,脚下一滑,溅起的水花正好打在老金脸上,又是一场混战。
墨尘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,叶薇挨着他放下东西,把薄荷放在一旁晾着。泉水倒映着两人的影子,挨得很近,像天生就该凑在一起。
“墨尘哥,”叶薇忽然开口,“你说我们以后还会再来这里吗?”
墨尘看向她,眼里的光比泉水还亮:“想再来就来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放轻,“只要你想来,我就陪你。”
叶薇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,她低下头,用手指拨弄着泉水,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,像她心里的波澜。
苏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,手里拿着片荷叶,往他们中间一放:“挡挡太阳。”荷叶宽大,正好罩住两人,投下一片阴凉,倒像是特意为他们隔开了一个小世界。
“谢了,苏烈。”墨尘说。
苏烈挑眉,冲叶薇挤了挤眼,转身又去看林野和老金“打架”。
叶薇看着荷叶边缘垂落的水珠,忽然觉得,这样的日子真好。没有食血虫,没有黑暗,只有阳光、泉水,和身边的人。她偷偷看墨尘,他正望着泉水出神,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格外柔和,她忽然想,要是能一直这样,就好了。
墨尘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,转过头,两人的视线在荷叶下相撞,带着荷叶的清香和泉水的凉意,缠缠绵绵,像这山间的风,温柔得不想停下。
林野的笑声、泉水的叮咚声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,都成了这画面的背景音。叶薇攥紧手里的薄荷,那清冽的香气混着墨尘身上的草木味,成了她心里最安心的味道。她知道,有些记忆,会像这薄荷一样,无论过多久,想起时,都带着沁人心脾的清爽。
叶薇的指尖还沾着泉水的凉意,闻言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水面的光影。她看着墨尘眼里的自己,忽然鼓起勇气,把那束薄荷往他手里塞了塞:“那……下次来,我们带个小罐子吧?把薄荷泡在蜂蜜里,听说能存很久。”
墨尘接过薄荷,指尖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指腹,笑意从眼角漫开:“好啊,再带个竹篮,说不定能采到野草莓。”他往山泉里扔了颗小石子,涟漪荡开,把两人的影子晃成一片模糊的暖,“我小时候来过这附近,山坳里有片草莓地,红得像撒了把糖。”
“真的?”叶薇眼睛一亮,刚才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更添了几分亮色,“那可得记着点路,别到时候找不着。”
“忘不了。”墨尘说得笃定,目光扫过她被风吹乱的碎发,伸手替她别到耳后。指尖的温度带着山间草木的清爽,叶薇的睫毛颤了颤,像受惊的蝶翼,却没躲开。
“墨尘哥!叶薇!快来看!”林野举着个透明的玻璃瓶跑过来,瓶里装着几只萤火虫,翅膀的微光在阳光下若隐若现,“老金说这叫‘夜明虫’,装在瓶子里能当灯用!”
老金跟在后面,手里拎着串野果,边走边擦汗:“这小子,为了抓这几只虫子,差点掉水里。”他把野果递给叶薇,“尝尝?甜的,没毒。”
叶薇咬了一口,汁水带着阳光的暖意漫开,她忽然觉得,这趟回程的路,好像比来时更短了——大概是因为身边的人笑着闹着,连风里都裹着蜜意,让人忘了时间在走。
墨尘看着她嘴角沾着的果汁,忽然从兜里掏出块手帕递过去。叶薇接过时,发现手帕角绣着朵小小的薄荷,针脚细密,像是他早就准备好的。
“谢了。”她低头擦嘴,耳尖悄悄红了。
前面的林野又在喊着要比赛谁先跑到前面的桦树林,老金骂骂咧咧地追上去,苏烈靠在石头上笑,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墨尘牵起叶薇的手,掌心的温度刚刚好:“走吧,别让他们跑太远。”
叶薇点点头,任由他牵着往前走。山泉的叮咚声渐渐远了,取而代之的是林野的笑声和老金的嚷嚷,还有风吹过桦树叶的沙沙声——像一首没谱的歌,唱着此刻的轻快与安稳。她偷偷看了眼墨尘的侧脸,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:或许不用等下次,这样的日子,只要身边有他,每一天都是值得珍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