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厢内一时陷入沉默,只有杯盏轻碰的细微声响。
白未晞执起酒杯,浅啜一口。醴泉春酒带着本地谷物特有的凛冽,她再次端杯一饮而尽。
然而,接下来的对话,却引起了白未晞的注意。
“……说起来,国主近日心绪不佳,除了北面之事,宫中……国后凤体违和,久未见愈,实在令人忧心。”那个沉稳的声音说道,语气中带着沉重的惋惜。
另一人也接口,声音低沉了下去:“唉,说起来,国后此番病势沉重,是与宫中那场大变故有关……嫡出的仲宣皇子,那般聪慧伶俐,年仅四岁,竟……竟意外夭折了。国后骤失爱子,悲恸过度,自此便一病不起,凤体每况愈下……”
顾姓使者深深叹息,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力与哀伤:“是啊,小皇子夭折,对国主与国后皆是锥心之痛。国后本就体弱,经此打击,更是……听闻如今终日卧榻,药石罔效,形销骨立。国主哀恸爱子,又忧心国后,心绪如何能宁?”
先前那人亦是唏嘘:“国后贤德,才情旷古烁今,谁知天不假年,竟遭此连环劫难……如今宫中旧人提及,无不扼腕垂泪。只盼能有奇迹,令凤体转安。”
“国后……病重……丧子……”
这些字眼,清晰地落入白未晞耳中。她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。
随着隔壁使臣的唏嘘感叹,白未晞的脑海中浮现出金陵宫苑的流光溢彩,还有宫宴软榻上那个眼眸清澈的稚嫩身影。
就连她现在背筐的角落里还有那位国后的“谢礼”。
她执起桌上那壶醴泉春酒,并未再倒入杯中,而是直接将壶嘴冲向自己,将里面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。
放下空了的酒壶,她站起身,“回青溪村。”
正趴在桌边,小心翼翼用爪子扒拉着一块鱼肉的小狐狸猛地抬起头,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错愕:
“现在?太阳都快落山,城门眼看就要关了!咱们不是才来洛阳几天?那么多好玩的地方还没去逛,那么多好吃的……呃,我是说,何不多住两日,这么急着回去作甚?”
它试图用“美食”和“玩乐”来挽留,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甩了甩尾巴。
白未晞没有解释,甚至没有看它一眼。小狐狸见状,认命般地爬回竹筐,嘴里发出细微而不满的咕哝声。
白未晞拎起背筐,径直下楼。回到客栈后,她立即结算了房钱,牵出那匹神骏的老马,翻身而上。
小狐狸在她背后的竹筐里不安分地动了动,终究没敢再吭声。
马蹄踏在洛阳城的青石板上,发出清脆的嗒嗒声。她们堪堪在城门守军准备推动沉重门扇的那一刻,穿过了幽深的门洞。
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白未晞的麻衣。小狐狸从筐沿探出脑袋,回头望了一眼那远去巨城,又看了看白未晞冷硬的背影,最终缩了回去,只在心里默默嘀咕:
“真是……想一出是一出。不过,回去也好,在青溪村不用顶着黑炭模样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