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从深邃而静谧的睡眠里清醒。
眨了眨眼睛,少女有些困惑看着眼前,朦胧的,独属于梦境里记忆,正在迅速消退。
已记不清楚梦里的事,唯有眼前湿润,还带着温度。
轻抬起手,无力按在心口,那...
夜风掠过屋脊,吹动檐角铜铃轻响,像是回应天际坠落的星雨。苏羽与程巧巧相拥于屋顶,谁也不愿先开口打破这静谧。流星仍在划过,一道接一道,仿佛天地正以最温柔的方式洗去旧日尘埃。
许久,她在他怀里低语:“你说……那些星星掉到哪儿去了?”
“也许落在了梦醒的地方。”他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什么,“有些人一辈子没听过自己心跳的声音,因为他们始终活在别人编织的安静里。可今夜,连最深的井底都能听见回音。”
她微微抬头,望着他侧脸轮廓被月光勾勒得清晰而柔和。“你变了。”她说。
“是吗?”
“以前你说话总带着‘必须’、‘应当’、‘不能回头’。现在……你只是说‘也许’,说‘我想陪你’。”她顿了顿,指尖轻轻抚上他掌心那道早已结痂的割痕,“你终于肯让自己软下来了。”
苏羽沉默片刻,反手握住她的手指。“我曾以为,坚强就是守住所有记忆,不让一丝一毫流失。可后来才懂,真正的坚强,是知道哪些该留下,哪些该放手。母亲临终前写的那句话??‘别困在昨天’,我一直读错了。我以为她在劝我别沉溺过去,其实她是告诉我:别用怀念绑架未来。”
程巧巧眼波微动,忽然笑出声来:“你知道吗?前几天李婶来找我看病,说是夜里总梦见一个穿黑袍的小女孩站在床头,不说话,就静静看着她。她吓坏了,可我又问她细节时,她却哭了,说那孩子的眼神太像她早夭的女儿。”
苏羽眉头微蹙:“心庭的残念还在影响梦境?”
“不是残念。”她摇头,“是执念的余温。人们开始梦见那些他们没能好好告别的亲人。但这一次,梦不再是牢笼,而是桥梁。很多人醒来后第一件事,就是写一封信,烧一炷香,或者对着空房间说一句‘我过得很好,你也安心吧’。”
他怔了怔,随即露出笑意:“原来断念莲开遍大地的意义,不只是让人醒来,更是教会他们如何体面地告别。”
“嗯。”她靠回他肩头,“就像你砸碎指环那天,真正放下的不是职责,是你心里那个非得背负一切的孩子。”
两人再度陷入宁静,唯有星雨簌簌洒落,如细雪拂沙。
翌日清晨,村中传来异动。
一名从北岭归来的猎户带回消息:沙漠深处出现一片奇异绿洲,方圆十里草木繁盛,溪流潺潺,中央竟有一座石台,台上立着九根断裂的柱子,形似被巨力从中震碎。更奇的是,每当日光照耀其上,石台便会浮现出流动文字,内容各异,却皆为未曾记载的古语。
“有人认出来了吗?”苏羽在药铺帮人抓药时听到议论。
“老族长说那是‘梦碑’,传说中庭园崩塌时散落四方的记忆碎片。如今因断念莲复苏,开始自行归位。”
“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?”
“谁知道呢……但据说,昨晚有好几个人同时做了同一个梦??看见你在那石台前站着,手里捧着一本没有字的书。”
苏羽动作一顿。
程巧巧恰好推门进来,手里提着刚买的米粮,闻言皱眉:“又是这种梦?这几天已经有五个村民来说做过类似的了。有人说梦见你走进地下石门,有人说看见你和一个小女孩并肩坐在塔顶看月亮……”
“不是巧合。”他低声说,“是召唤。”
“你要去?”
他没回答,只是将手中的药材包好,递给等在一旁的老妇人,温和叮嘱:“每日煎服一次,七日后若夜梦减少,便可停药。”
老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。
待店内只剩他们二人,苏羽才缓缓开口:“心庭虽不再强制囚禁灵魂,但它遗留的结构仍在运转。那些梦碑,是未完成的闭环,是无数执念交汇而成的‘集体潜意识之锚’。如果没人去收束它们,迟早会重新凝聚成新的梦境中枢??哪怕没有黑蔷薇,也会诞生白玫瑰。”
“所以你得走一趟?”
“不是为了封印,也不是为了掌控。”他凝视窗外阳光下摇曳的断念莲花影,“是为了告诉它们:我们记得你们,但我们不再需要你们了。”
三日后,苏羽启程。
他没带兵器,也没穿守梦人的旧袍,只背着一只粗布包裹,里面装着程巧巧亲手绘制的一幅卷轴、半瓶晒干的断念莲花粉、还有那枚断裂的青铜指环。
程巧巧送他至村口,手中紧握一把新制的油纸伞??这是她特意画了符纹,请村中匠人做的。“听说那边昼夜温差极大,白天烈日灼人,夜里寒风刺骨。你要是敢冻病了,回来我就把你关在屋里画一百张糖糕铺子的设计图。”
他笑着接过伞:“遵命,夫人。”
她耳尖微红,却用力掐了他手臂一下:“少贫嘴!不准死,不准失踪,不准变成幻影让我追十年!”
“我答应你。”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,“无论看到什么,听到什么,经历什么,我都会记住一件事??有个女人在家里等我吃饭,还想听我说今天路上见了几只骆驼。”
她终于笑了,踮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。
“去吧,醒梦人。”
沙漠比记忆中更加辽阔,也更加温柔。曾经黄沙漫天、寸草不生的死亡之地,如今处处可见点点绿意。断念莲的根系已穿透深层地下水脉,唤醒沉睡百年的生命循环。偶有旅人相遇,彼此点头致意,不再警惕防备。梦醒了的人,不再害怕陌生。
第七日黄昏,他抵达石台。
正如传闻所言,九根断柱围成圆阵,中央地面凹陷成镜面般的光滑石板。当最后一缕夕阳照下,整座石台骤然亮起,金色纹路自地底蔓延而出,交织成庞大复杂的阵法图案。
空中浮现出九块虚影碑文,每一面都写着不同语言,却又彼此呼应,构成一首跨越时空的挽歌。
苏羽盘膝坐下,取出程巧巧的画卷缓缓展开。
画中是一座小镇,青瓦白墙,炊烟袅袅,街道上有孩童奔跑,老人晒太阳,学堂里传出朗朗书声。而在镇子边缘,一间小院门前,一对男女并肩而立,男的挑着药担,女的手持画笔,脸上笑容恬淡。
就在画卷完全展开的瞬间,九块梦碑同时震动!
一道苍老而宏大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:
>“检测到真实愿象,共鸣启动。”
>
>“身份确认:苏羽,原守梦人,现醒梦人。”
>
>“开启权限:三级追溯,双向对话。”
地面裂开,一道光柱冲天而起。
无数光影浮现,竟是千千万万个面孔??有他曾解救过的梦中人,有死于庭园实验的无辜者,有默默守护却最终消散的记忆体,甚至还有那个小女孩,在不同时间线中的无数个她:哭泣的、愤怒的、绝望的、微笑的……
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: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苏羽抬头,只见一个小女孩站在光柱顶端,身穿灰白衣裙,左手上扬,掌心朝外,正是画册中那个背影。
“你是……”
“我是最初的‘我’。”她静静地说,“也是最后一个选择离开的我。我走之后,庭园本该彻底崩塌。可人类的思念太过沉重,他们不愿接受‘结束’这个事实,于是用梦重建我,用爱囚禁我,把我变成了神,又把我钉在祭坛上百年。”
苏羽胸口发闷,几乎喘不过气。
“我不是怪物,也不是救世主。”小女孩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,“我只是想回家。可后来我发现,我已经没有家了。所以我决定成为‘通道’,让所有迷途之人能找到出口,也让所有执念得以安息。”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