伏允瞳孔一缩。
他认得那些黑甲骑士,上月朔州城下,就是这样的铁骑把突厥人冲得七零八落。
帐外忽然传来幼孙的啼哭,他烦躁地扯开帐帘,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。
“告诉唐使......”他盯着远处雪山,喉结滚动,“就说......就说我们要用汉民换马匹,一个汉人换......换两匹马。”
孝急道:“可汗!那些汉奴——”
“啪!”伏允反手一记耳光:“蠢货!你以为本汗真要交人?”他压低声音,像条吐信的毒蛇:“去挑些病弱的汉奴,等唐使验货时......”手指在颈间一划。
帐外风雪更急,掩住了亲卫牵马去库山牧场的蹄声。
......
二月廿七。
亥时初刻。
殿内铜炉焚着沉水香,青烟袅袅。
李承乾端坐御案之后,指尖轻叩着一份名册——那是王安石向他举荐的一份寒门名单。
杜依艺就在名单上,而且,之前王安石还向他特意说过此人。
当然,这些对李承乾来说都不重要。
他的人查到杜依艺出生不久的儿子叫做杜审言,那么,他可以确定这杜审言就是诗圣杜甫的爷爷。
出于这一点,他不禁对杜依艺此人感到有些兴趣。
“宣杜依艺。”
宦官无禄尖细的传唤声穿透殿门。
片刻后,杜依艺躬身入殿,心中微微颤动。
他在玉阶前跪伏行礼,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:“学生杜依艺,叩见陛下。”
“抬头。”
杜依艺直起身,正对上皇帝审视的目光。那双凤眸如淬火的刀锋,似要剖开他的皮肉直刺魂魄。
“王卿举荐你精通《汉书》。”李承乾随手抛来一卷竹简,“告诉朕,霍光废昌邑王时,可曾想过自己族灭的下场?”
竹简“哗啦”展开,露出《霍光传》的片段。
杜依艺瞳孔微缩——这是道送命题。
说霍光忠义,便是暗讽眼前的皇帝囚父;说霍光奸佞,又像为五姓张目。
“霍光之错,不在废立。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清朗如碎玉,“而在未替孝宣帝培养出能制衡世家的寒门臣子。”手指点向竹简某处,“若当年有更多魏相、丙吉,何至于让史高、许氏外戚坐大?”
殿角铜漏“嗒”地一响。
李承乾听出来了杜依艺借古讽今。
潜台词是需重用寒门制衡以之前长孙无忌为代表的关陇集团。
在李承乾看来,杜依艺是一个人才。
至少他看出来了除了五姓七望,关陇集团对大唐皇帝的威胁最大。
而他是站在历史的肩膀上看的,可是杜依艺呢?
他是真的凭借着智慧。
古人不可小觑。李承乾心中暗暗警醒道。
须臾。
李承乾忽然笑了:“好个‘寒门制衡‘!”他起身踱下玉阶,玄色龙袍掠过杜依艺身侧,“朕再问你,若让你执掌国子监,当如何为朕选才?”
“臣有三策。”杜依艺从袖中取出奏章,“其一,重建汉之‘征辟制‘,令各州县举荐通晓农桑、水利的实干之才;其二,在国子监增设‘算科‘、‘匠科‘,取仕不唯经义;其三......”他深吸一口气,“其三,请陛下准许寒门学子入弘文馆抄阅经史!”
最后一句话如巨石入潭。
李承乾猛地抬头,抚掌大笑:“好!敢为天下寒门学子发声,不错!”
笑声戛然而止。
李承乾俯身看向杜依艺:“朕给你国子监司业之职,专司寒门举荐。至于你之前的提议,朕会考虑一番,此事,朕会让寇卿处理的。朕希望你给大唐举荐的都是真材实料的人才,否则......”指尖骤然收紧,“你就去岭南编书!”
“臣,万死不辞。”杜依艺跪地而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