棚顶熏的黑漆漆的,灯泡早就没有了,只剩下一些废弃的电线耷拉在一边,
赵行舟走到车间的尽头,那里有两扇被水泥封住的窗户,窗户旁边的墙上,还有窗户框子上还能看到几个模糊的手印,是当年的人在火里挣扎时,用手抓着墙留下的痕迹。
手印的边缘已经发黑,指缝间似乎还嵌着些炭屑,手印之所以能留存这么多年,是因为皮肉被烧灼时候留下的油脂印在上面的,赵行舟盯着那些手印看了一会儿,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,不是因为冷,而是因为能想象到当年这里的绝望。
七十多个人被困在这个密闭的车间里,火舌疯狂的舔舐着皮肤,浓烟呛得无法呼吸,他们抓着墙、拍着窗户、然而看着窗户外面那连头都伸不出去的铁栅栏,只剩下绝望在大火中被无情的吞噬。
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的黑透了。
看了一眼腕表,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,车间里的阴气越来越重,手电的光柱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层冷意。
赵行舟站在墙角屏气凝神,收敛住自己生人的气息,又将手电筒关闭了,紧握四棱军刺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,默默地看着车间内的变化。
十一点半的时候,一阵阴风从车间里窜起,架子上面挂着的破布条突然剧烈地摆动起来,灰尘也被风吹得漫天飞舞,赵行舟握紧了四棱军刺,目光警惕地盯着四周。
很快,他就看到了第一个鬼魂,在车间的中间位置,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女人慢慢显现出来。她的身体残破,左边的胳膊只剩下半截,伤口处还在不断的“滴”着黑色的液体,脸上的皮肤有一大半被烧毁,露出里面发黑的骨头,头发早就烧没了,脸上只有一只眼睛是还完好,另外半边脸都已经被烧没了,空洞地盯着前方。
紧接着,第二个,她坐在车间的一边,看着位置应该是之前摆放缝纫机的地方,她从腰部以下都没有了,两只手蜷缩着完全打不开,脖子那里是折断的,脑袋无力的耷拉在一边,手上的动作好像是在缝制衣服。
第三个、第四个……越来越多的鬼魂从车间的各个角落钻出来,几户全部都是女性,有老有少,他们大多穿着当年的制衣厂蓝色工装,身体或多或少都带着火烧的痕迹,有的没有腿,只能在地面上飘着,有的胸口有一个大洞,能看到里面发黑的内脏,还有一个年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,脑袋被烧得只剩鼻子以下的下半截儿了,上面还挂着未干的泪痕,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烧焦的布料。
不到十分钟,赵行舟的面前密密麻麻的钻出了几十个鬼魂来,她们有的在做着生前的动作,缝制衣服的、踩缝纫机的、手里端着布料走路的、还有像是在喝水的……
她们都被困在了那一个晚上,不断的重复着生前到死亡的过程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好像是车间开始着火了,那些鬼魂疯狂的向四处逃窜,人挨人人挤人,甚至有的已经被推到踩到了地上,那个只剩下半截儿脑袋的小姑娘,是被拥挤撞到在地的,随后机器倒下,正好砸中了她的脑袋,生生的砸掉了一半,惨死当场。
那天晚上不仅仅有烧死的、呛死的,还有类似这种慌乱之中发生意外惨死的,无论是什么原因,没有一人活着走出这个车间。
全部丧生在了那个晚上。
阴风吹得更猛了,赵行舟能听到鬼魂们发出的呜咽声,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,混杂着痛苦和愤怒,刺得人耳膜发疼。
他走出阴影,那些鬼魂看到了他,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,纷纷朝他扑了过去,只是赵行舟伸手掐诀,凌空画符,一道符纸阻挡在了他与她们的之间,隔开了两个地方,分出了生死,也断开了阴阳。
赵行舟一声叹息落下,再次举起手的时候,拿着几张符纸,这些鬼魂虽然怨气大,但是想要全部消灭也并非难事,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,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最开始出现的那个鬼魂的身上。
那个鬼魂并没有凑过来,只是站在刚刚出现时候的地方,仰着头看着他,脸上没有愤怒,只有浓浓的哀怨,她剩下的那只眼睛很大,虽然带着血丝,却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委屈,像是有满肚子的话想说,却又说不出来。
赵行舟心里一动,又看向旁边的一个刚才缝制衣服的鬼魂,那个鬼魂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,目光死死地盯着赵行舟的手,像是在阻止他出手。
“不对。”
他之前以为这些鬼魂是因为怨气太重,才会跑到锦江小区害人,可现在看来,他们的眼神里除了痛苦,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的委屈,如果只是单纯的怨气,他们不会有这样的神情,更不会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,流露出祈求的目光。
那她们此时滔天的怨气究竟是怎么回事?难道和她们被烧死的事情无关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