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是九幽狱唯一的统治者,它用沉默与黑暗,将一切喧嚣、罪恶与阴谋都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。
当陈屠那山峦般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,张三依旧静立在原地,仿佛一尊被遗忘的石像。
他手中的那块布条已经消失,但那几行字却化作了滚烫的烙印,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。
把鞭蝎子刘觊觎刘管事之女的消息,传进刘管事的耳朵里。
我要他们,狗咬狗。
张三瘦小的身躯,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。
这并非因为监牢的阴冷,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、混杂着恐惧与狂喜的战栗。
在此之前,他所理解的神恩,是一种基于价值交换的奖赏。
他献上情报,神明赐予食物与地位。
这是一种清晰、公平,甚至带着一丝温情的法则。
然而,这道新的神谕,却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,冷酷地剖开了这层温情脉脉的表皮,向他展露了权力最核心、最冰冷的本质。
那不是交换。
是操纵。
神尊需要的,从来就不是什么金疮药。
那瓶药,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引子,一个让所有棋子按照祂的意志开始移动的借口。
祂真正的目的,是要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话,去点燃两个狱卒头目之间的怒火,让他们在自相残杀的血泊中,为祂的计划铺开一条崭新的道路。
张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,自己不再是棋盘上的一枚兵卒,而是握着棋子的那只手的一部分。
他不再是被动地接受指令,而是被赋予了主动点燃导火索的权力。
这种感觉,令人沉醉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那股混杂着霉味与血腥的空气,此刻闻起来却像是权力的芬芳。
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,思考着如何才能将这把无形的刀,最精准、也最隐蔽地,捅进刘管事的心窝。
直接告诉他?
不行。
那太拙劣,也太危险。
刘管事只会怀疑告密者的动机,甚至会将这盆脏水反扣到自己头上。
必须让这个消息,变成一句“无意中”听到的流言。
它必须从一个最不可能说谎、也最没有威胁的源头传出,再经过一个最喜欢搬弄是非的嘴巴进行放大,最终以一种“偶然”的方式,精准地飘进目标的耳朵里。
一个完整而又恶毒的计划,在张三的脑海中迅速成型。
他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的眼睛,缓缓扫过监区,最终锁定了一个目标。
一个负责倾倒厨房泔水、名叫“王二麻子”的囚犯。
此人胆小如鼠,又有些口吃,是整个监区食物链最底层的存在,没人会把他当回事。
但也正因如此,从他口中说出的话,才最具有“真实性”。
……
次日清晨,伙房依旧喧闹。
刘管事正叉着腰,唾沫横飞地训斥着几个手脚慢了的伙夫。
他是这片区域的土皇帝,享受着众人畏惧的目光。
他的女儿,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,也是他攀附二层那位大人物的唯一资本,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。
就在这时,两个负责抬泔水桶的囚犯,从他身后不远处经过。
其中一个,正是瘦猴赵,而另一个,则是满脸惊恐、被他强行拽来的王二麻子。
“你……你听说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