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葬星”二字,如两座无形的山岳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那不是一个名字,而是一道神谕,一个预示着毁灭与终结的谶言。
林河的手指自冰冷的弩身滑过,没有带起一丝尘埃,却仿佛拨动了这台战争巨兽沉睡的杀意。
他转过身,面对着那三百名神情狂热的神匠,以及洞口处早已闻讯赶来、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夜鸦使徒,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。
“将它,带到地面。”
命令被下达。
没有质疑,没有犹豫。
冯献的身影如鬼魅般自人群中闪出,单膝跪地,声音嘶哑而亢奋:“遵神尊谕令!请神尊示下,安放于何处?”
林河的目光,仿佛穿透了千尺岩层,望向了云州城外东南方那片连绵的丘陵。
那里地势最高,视野开阔,曾是前朝驻军的了望哨塔所在地,如今只剩下一片被战火焚毁的地基。
“鹰愁坡。”
“属下明白!”
冯献重重叩首,随即猛然起身,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。
他像一头最高效的头狼,开始用简短而有力的命令,迅速调动起整个神国的力量。
“第一、第二卫队,清理上层通道!所有障碍,一刻钟内,全部清除!”
“神造司,铺设滚木与绞盘轨道!从工坊到鹰愁坡,我要一条平坦通畅的神路!”
“其余人,随我……恭迎神兵出世!”
命令如水银泻地,瞬间传遍了整个地底王国。
数千名夜鸦信徒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巨大蚁巢,在接到指令的刹那便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。
撬棍与岩石的碰撞声、铁锤敲击轨道的铿锵声、沉重的滚木被安放的闷响声,汇成了一曲宏大而狂野的交响。
他们正在为他们的神,搬运足以审判世界的雷霆。
这是一场浩大的工程,更是一场庄严的朝圣。
“葬星”巨弩被小心翼翼地分解成弩身、弓臂和基座三大部件,每一部分都重逾万斤。
上百名最精锐的夜鸦使徒,赤裸着上身,肌肉虬结的脊背上勒出深深的血痕,口中发出整齐划一的低沉号子,用最原始也最虔诚的方式,将这尊神明造物缓缓拖拽出地底。
当那闪烁着暗金与星蓝色泽的巨大弓臂,第一次沐浴在地面那惨淡的月光下时,所有负责拖拽的信徒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。
他们仰望着那副充满了毁灭性美感的“神骨”,眼中流露出近乎痴迷的崇拜,随即,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,以额触地,献上自己最卑微的敬意。
与此同时,云州城外,鹰愁坡东南三十里处。
一处隐蔽在山坳中的废弃驿站,此刻却灯火通明。
这里是听雨楼在云州城外设立的临时据点,负责监视城中那场大火后的所有异动。
驿站最高处的望楼里,两道人影正凭栏而立。
为首之人,正是听雨楼在云州分部的负责人,“判官”的得力手下之一,代号“青隼”。
他年约四十,面容阴鸷,一双鹰隼般的眸子,正借着特制的望筒,一寸寸地扫视着远方那片死寂的废墟。
“一把火烧了全城,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。”
他身旁一个较为年轻的探子低声说道,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,“现在城里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,那家伙估计早就带着他的那群疯狗信徒,钻进哪个地洞里当缩头乌龟去了。”
青隼冷哼一声,放下了望筒。
“你不懂。这种人,要么在沉默中灭亡,要么……就在沉默中爆发出更可怕的力量。”
他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刀锋,“‘判官’大人有令,云州城化为焦土,此事背后必有蹊跷。我们要做的,就是盯死这片废墟,哪怕是一只耗子从里面钻出来,都不能放过。”
年轻探子撇了撇嘴,心中却不以为然。
三十里的距离,就算是先天高手也无法逾越。
他们这个据点固若金汤,周围布满了暗哨与陷阱,简直比虎牙关的军营还要安全。
那个所谓的“鬼面”,就算有三头六臂,难道还能飞过来不成?
他正想再说几句,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,远方的鹰愁坡上,似乎……
亮起了一点微光。
那光芒极其微弱,在夜色中就如同一只随时会熄灭的萤火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