庙堂裂帛(第1/2页)
翌日清晨,北京的天刚蒙蒙亮,一层薄霜覆在户部议事厅的琉璃瓦上,泛着冷冽的白光。议事厅内,气氛却比屋外的寒霜还要凝重,紫檀木长桌两旁坐着的官员们,一个个垂着眼帘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——掌管漕运的汉官李大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朝珠,心里暗叹:杭州急报昨夜就传到了,今日这场议事,怕是要闹得不可开交;镶黄旗出身的额尔金泰则紧抿着唇,目光时不时瞟向主位的穆尔泰,既想附和上司,又隐隐觉得“禁绝川货”太过激进,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只盼着别波及自己管辖的盐场。只有桌上茶盏里的茶水冒着微弱的热气,在冰冷的空气中很快消散,像极了众人此刻悬着的心。
户部尚书穆尔泰穿着一身簇新的蟒袍,却丝毫掩不住脸上的怒火。他手里捏着一份来自杭州的急报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纸张都被捏得皱巴巴的——昨夜接到急报时,他就气得一夜没睡,满脑子都是“漕帮叛乱”“林宇逆党”,只觉得若不拿出雷霆手段,朝廷威严就要荡然无存。突然,他猛地将急报摔在桌上,“啪”的一声巨响,打破了厅内的死寂,也让两旁的官员们身子一颤。
“反了!简直是反了!”穆尔泰的咆哮声在议事厅内回荡,他胸膛剧烈起伏,满是怒火的眼睛扫过在场的官员,语气狠戾,“漕帮这群反贼,还有林宇那逆党!竟敢武装抗税,劫夺官粮!这要是不严惩,此风绝不可长!”他越说越激动,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各地效仿漕帮、纷纷抗税的场景,那后果他不敢想,也绝不能容忍。
他一把拍在桌上,桌上的茶盏被震得“哐当”乱跳,茶水溅出,洒在铺着的明黄色桌布上,留下一片片深色的水渍。“必须立即下旨,禁绝所有川货!尤其是那蛊惑人心的‘蜀锦券’!”穆尔泰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,“那‘蜀锦券’就是林宇吸我大清骨髓的毒管!从今日起,片锦寸盐,不得入关!凡是敢私藏、使用‘蜀锦券’,或是私运川货的,一律以通敌论处,满门抄斩!”在他看来,只要断了川货流通,林宇就没了经济来源,“蜀锦券”自然会不攻自破,却全然没考虑这道禁令背后的连锁反应。
坐在穆尔泰对面的户部侍郎陈之遴,听到这话,突然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。他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茶盏,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,眼神里满是嘲讽——穆尔泰这是急昏了头,只知用蛮力堵,却不知堵得越狠,反弹越烈。他语气平静却带着锋利的棱角:“禁?穆尚书好大的官威!好一个‘片锦寸盐不得入关’!”
话音刚落,陈之遴猛地站起身,身上的官袍随着动作扫过椅子,发出“哗啦”的声响。他目光如电,死死盯着穆尔泰,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讽刺:“穆尚书,您倒是说说,禁了蜀锦,江南那百万织工、机户、染匠,靠什么活命?”他脑海里闪过去年南下巡查时看到的场景:苏州织造坊里,织工们日夜劳作,就盼着用蜀锦原料织出好布换钱养家,“他们一辈子就靠织锦、染布谋生,没了蜀锦的原料,没了生意,立时就断了生路!到时候,他们是去抢官府的粮仓,还是去烧了江宁、苏州的织造衙门?这些后果,您想过吗?您是觉得林宇的兵锋还不够锋利,先逼着咱们治下的子民,替他把‘反清复明’的大旗竖起来吗?!”每说一句,他心里的焦虑就多一分——他深知民心可贵,一旦百姓被逼到绝路,朝廷就真的完了。
说着,陈之遴转身抓起桌上厚厚一叠账簿,那账簿用棉线装订,纸页都已泛黄,显然是常年翻阅的。他快速翻到其中一页,手指狠狠戳在上面的朱红数字上,几乎要把纸背戳破,声音里满是质问:“您再看看这个!禁了川盐?穆尚书,您可知直隶、山东、河南多少穷苦百姓,就指着价廉物美的川盐活命?”他想起上月收到的百姓奏折,满纸都是对官盐的抱怨,说官盐里的沙土能当饭吃,“咱们的官盐,价高不说,成色还差得离谱,里面掺了多少沙土,您心里没数吗?民怨早就积得够深了!断了这口盐,百姓们活不下去,只会把账算在朝廷头上,到时候天下大乱,您担得起这个责任吗?!”
陈之遴将账簿重重摔在穆尔泰面前,账簿“啪”地落在桌上,扬起一阵细小的灰尘。他指着账簿上那触目惊心的“百分之六十”数字,厉声吼道:“您睁开眼好好看看!六成!整整六成!这是去年各关各口征收的过境税银!”他心里清楚,这六成税银是户部的命根子,一旦没了,军饷、赈灾款都无从谈起,“多少商队、多少货物,是因为川货流通才带来的南北商流?要是禁了川货,商路断绝,这些税银从哪儿来?户部这巨大的窟窿,您拿什么填?拿您镶黄旗的庄子?还是拿在座诸位大人的俸禄?!”
穆尔泰被陈之遴一连串的质问噎得说不出话,脸色由红转白,又由白转青。他伸出手指着陈之遴,气得浑身发抖,嘴唇哆嗦着——他知道陈之说的是实情,可话已出口,又怎能轻易认输?更何况,他绝不允许一个汉官在满朝官员面前驳他的面子。半天才挤出几句:“你…你…你这是危言耸听!你分明是包藏祸心,替林宇那逆党说话!你…你是想通敌叛国吗?!”
(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)庙堂裂帛(第2/2页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