波澜(第1/2页)
长江江面,浊浪滔天,却掩不住那弥漫两岸的诡异平静。江东水寨的连营战船依旧列阵江上,却早已偃旗息鼓,往日里巡哨的快船往来如梭,如今竟稀疏得可怜,士兵们脸上不见往日的剽悍,反倒带着几分病恹恹的倦怠,仿佛那头蛰伏江中的猛虎,正默默舔舐着“疫病”带来的创伤。
对岸江夏城头,硝烟散尽后的断壁残垣正在被加紧修复,工匠们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与士兵们搬运城砖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,却难掩空气中的沉郁。守军们得了这片刻喘息,却无半分轻松,每个人心头都压着一层比城防更沉重的阴霾——关于“林监军手握奇毒,能引疫病退敌”的传闻,正如同江面下的暗流,在沉默中悄然扩散。
这份传闻,让守军对林凡多了几分敬畏,更添了几分疏离。往日里看向他的目光,满是信服与依赖,仿佛他是江夏城的定海神针;如今却多了些躲闪与猜疑,仿佛那能轻易蔓延疫病的“奇毒”,随时可能反噬自身。
林凡立在城头箭楼之上,江风掀起他的衣袍,猎猎作响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的变化,如同针芒般落在背上,却只是微微侧目,看向江面尽头的江东水寨。他不在乎这些流言带来的疏离,成大事者,本就需不拘小节。他真正放在心上的,是许都那位丞相的态度——他以“疫病”为计,搅乱江东军心,这份看似叛逆的“投名状”,曹操究竟会如何解读?是赞他临机决断,还是疑他心术不正?
“监军。”文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几分迟疑。他快步上前,目光扫过城下那些窃窃私语的士兵,眉头紧锁。这些日子,他一直试图以更坚定的姿态站在林凡这边,每日巡查城防时,都会刻意强调林凡的计策如何精妙,才换得江夏喘息之机。可眼底深处,那抹忧虑却始终挥之不去。他忠于曹操,也认可林凡的才能与决断,但这“瘟毒”之计,终究触碰了为将者“不伐无辜、不施诡毒”的底线。
林凡转过身,看向文聘鬓角的风霜。江夏城的存粮,他比谁都清楚,库房里的米粮早已见底,每日配给一减再减,最多还能撑过半月。
“许都……还未有明确旨意吗?”文聘终究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,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。没有许都的援军,没有粮草补给,单凭江夏一城之力,如何能长久抵挡江东的虎狼之师?
林凡缓缓摇了摇头,目光投向北方天际,那里云层厚重,依旧一片沉默。“我们在等,他们,也在等。”
他在等曹操的决断,等一份认可,或是一份责罚。而曹操与司马懿,或许也在等——等一个更确凿的证据,证明他林凡究竟是忠诚不二的干将,还是心怀异心的隐患;又或是,等一个能将他彻底钉死在“叛逆”罪名上的契机。
这份沉默,比刀光剑影更令人煎熬。
这日黄昏,残阳如血,将滔滔江水染得一片赤红,连天边的云霞都透着几分肃杀。就在这沉寂的氛围中,一叶扁舟忽然从江东水寨的战船阵列中驶出,无视了双方连日来默契的停火状态,孤零零地朝着江夏方向驶来。
小舟之上,既无兵甲,也无器械,唯有一名青衫文士,负手独立船头,衣袂在江风中猎猎飘荡,宛如一幅孤高出尘的画卷。
如此反常的举动,立刻引起了双方哨探的警觉。江夏水寨的守军瞬间绷紧了神经,弓弩手纷纷上弦,箭矢直指那艘突兀的小舟;对岸江东水寨也响起了急促的号角,士兵们涌上船舷,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感到意外,不知是己方的谋划,还是有人擅自行动。
那小舟却毫无畏惧,乘风破浪,径直驶到江夏水寨的警戒线外才缓缓停下。青衫文士清了清嗓子,朗声道:“江东鲁肃,特来求见江夏林监军!有机密要事相商,还望通传!”
鲁肃?!
这个名字如同惊雷,在江夏城头与水寨之间炸开,让城上城下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。鲁肃,字子敬,乃是孙权麾下的肱骨重臣,更是力主孙刘联盟的核心人物,素以忠厚长者之风、顾全大局之智闻名天下。他为何会在这般两军对峙、剑拔弩张的时刻,孤身一人前来江夏?
文聘猛地转头看向林凡,眼中满是惊疑与不解。林凡心中也是波涛汹涌,指尖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。鲁肃亲至,绝不可能是为了投降,更不可能是闲聊。是周瑜派来的试探?想摸清江夏的虚实,或是验证“疫病”流言的真假?还是江东内部出现了分歧,鲁肃试图另寻出路?亦或是,与自己散布的“瘟毒”流言有关,江东想要讨一个说法?
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,林凡沉吟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决断。无论鲁肃的来意如何,这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——既能了解江东的最新动向,或许还能打破眼前的僵局。
“请他上岸。”林凡沉声下令,语气不容置疑,“仔细搜身,确认无凶器后,带他来我衙署。”
“喏!”亲卫领命而去,驾着一艘快船迎向那叶扁舟。
片刻后,鲁肃便被引至林凡临时办公的衙署。他年约四旬,面容敦厚,颌下留着一缕长须,眼神却清澈而睿智,透着洞悉世事的沉稳。即便方才经过了严格的搜身,身上的青衫略显褶皱,依旧气度从容,不见半分狼狈。
“子敬先生大驾光临,林凡有失远迎,恕罪恕罪。”林凡率先起身,拱手为礼,态度不卑不亢。
鲁肃亦拱手还礼,目光平和地打量了林凡一番,见他虽年少,却神色沉稳,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,不由得叹道:“久闻林监军年少英才,临危受命镇守江夏,以弱胜强退敌数次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肃冒昧前来,扰了监军清净,实因有一事不明,如鲠在喉,想向监军当面请教。”
“先生客气了,请讲。”林凡抬手示意鲁肃落座,自己也随之坐下,心中暗自警惕。
鲁肃坐下后,端起侍女奉上的茶水,却并未饮用,只是轻轻摩挲着杯沿,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,紧紧盯着林凡:“近日,我江东军中流传一些无稽之谈,言及江陵一带突发的疫病,并非天灾,而是监军以某种奇术所致,意在不战而屈人之兵。不知监军,对此有何看法?”
果然是为了此事!林凡心中冷笑一声,面上却不动声色。鲁肃亲自前来询问,足以说明江东高层对此事极为重视,甚至可能因此产生了分歧。周瑜向来刚愎,必然主张强硬进攻,而鲁肃一向主和,或许是他看出了疫病对军心的打击,想要探寻真相,或是寻求别的解决之道。
他淡淡一笑,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:“两军交战,攻心为上。流言蜚语,本就是战场的一部分,何足为信?林凡若真有此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能,能凭一己之力引动疫病,江夏又何至于被困至今,粮草告急?先生乃当世智者,洞察世事,岂会被这等无稽之谈蒙蔽?”
他既不承认,也不否认,将问题轻巧地推了回去,既保留了余地,又不失分寸。
鲁肃深深看了林凡一眼,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,最终却只是微微一笑,放下了手中的茶杯:“监军所言有理。然,空穴来风,未必无因。如今江陵局势胶着,疫病流行,我军将士疲惫不堪,伤亡日增,吴侯与公瑾(周瑜字)皆心忧如焚。若这般僵持下去,于曹公,于我孙刘联军,皆无益处,徒增伤亡罢了。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无比诚恳:“肃此次前来,并非奉公瑾之命,也未禀明吴侯,纯粹是以私人身份,想向监军陈说利害。监军乃明白人,当知江夏孤城一座,外无援兵,内乏粮草,坚守一时或可,长久下去,必难支撑。而曹公经赤壁之败,元气大伤,短期内亦无力南顾,难以分兵驰援。监军与文将军,皆乃当世豪杰,智勇双全,何必困守于此,坐待城破人亡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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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凡心中了然,鲁肃这是来当说客了。他不动声色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缓缓问道:“依先生之见,林凡当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