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肃见状,眼中闪过一丝希冀,正色道:“若监军愿弃暗投明,携江夏全城军民归顺我主吴侯,肃愿以项上人头担保,必在吴侯面前力荐监军与文将军。吴侯求贤若渴,必会虚位以待,委以重任!届时,监军一身才学,方能有真正的施展之地,亦可免江夏军民遭受刀兵之祸,保全一城生灵,岂不两全其美?”
又是劝降!但这一次,劝降者是鲁肃,分量截然不同。鲁肃的信誉在天下间有口皆碑,他的担保,远比其他人的承诺更有分量。
林凡沉默着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发出“笃、笃”的轻响,在寂静的衙署中格外清晰。鲁肃的提议,不可谓不诱人。投靠江东,确实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,不仅能让他摆脱粮草断绝、孤立无援的困境,或许还能凭借自己掌握的“火器”之术,在江东谋得一席之地,甚至获得比在曹操麾下更大的权力。而且,鲁肃此人向来言而有信,他的担保,确实值得信赖。
但是,林凡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许都的景象——司马懿那双阴鸷的眼睛,仿佛能看透人心;杨修那副算计的笑容,总在暗处窥伺;还有曹操那深不见底的目光,喜怒无常,却掌控着生杀大权。他若真的降了江东,等于坐实了许都朝堂上关于他“通敌”、“手握奇毒、心怀不轨”的所有指控!届时,他在曹操心中将再无任何价值,只会被视为可耻的叛徒,不仅他自己性命难保,恐怕还会连累家人。
而在江东,他一个背主求荣、身负“毒士”之名的降将,真的能获得信任和重用吗?周瑜雄才大略,却也心胸狭隘,岂能容得下他这样一个身怀异术、来历不明的人?孙权虽求贤若渴,但对降将终究会有所猜忌。到那时,他不过是从一个困境,跌入另一个更难挣脱的牢笼,彻底失去自主性,沦为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。这与他的初衷,背道而驰。
片刻的权衡后,林凡猛地抬起头,目光平静却坚定地看着鲁肃:“子敬先生的好意,林凡心领了。先生以诚待我,林凡亦不敢虚言欺瞒。江夏之困,粮草短缺,外无援兵,林凡深知其险。然,林凡深受曹丞相知遇之恩,临危之际,丞相委我监军重任,将江夏防务托付于我,这份信任,重于泰山。丞相虽经赤壁之败,然雄踞中原,根基未动,日后重振旗鼓,指日可待。林凡若因一时困顿便背主求荣,贪图富贵,他日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?”
他站起身,语气斩钉截铁,带着一股凛然正气:“更何况,‘火器’乃林凡毕生心血,亦是我大汉军国利器,岂能轻易托付他人?还请先生回禀吴侯与周都督,林凡与文将军,唯有与江夏共存亡之一途!若要取江夏,便请从林凡的尸身上踏过!至于先生所言归顺之事,再也休提!”
鲁肃看着林凡决绝的神情,眼中的希冀渐渐褪去,脸上露出深深的惋惜之色,他长叹一声:“监军忠义,肃敬佩不已。只是……这般坚守,终究是徒劳无功,可惜了一城生灵,也可惜了监军的一身才学。”他缓缓站起身,再次拱手:“既如此,肃不便久留,就此告辞。”
林凡亲自将鲁肃送至衙署门口,看着他登上小舟,在暮色中缓缓驶回对岸江东水寨。
文聘一直在衙署外等候,见鲁肃离去,才快步上前,低声道:“监军,你拒绝了鲁子敬,我等……再无退路了。”
“我们本就没有退路。”林凡望着鲁肃远去的身影,眼神冰冷如霜,“从我们决定坚守江夏的那一刻起,从我用出那‘毒计’的那一刻起,我们就只能向前,没有回头的余地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沉重:“而且,鲁肃此来,未必全是好意。”
文聘一愣,满脸不解:“监军何出此言?鲁子敬向来以忠厚闻名,此次亲自前来劝降,言语也颇为诚恳。”
“诚恳?”林凡冷笑一声,目光锐利如刀,“他若真心劝降,何必一见面就提及‘疫病’流言?又何必刻意强调是‘私人身份’?他这哪里是劝降,分明是在试探,是在离间!”
“试探我对曹操的忠诚度,试探江夏的底线;同时,也是在制造事端。”林凡缓缓道,“他鲁肃亲赴江夏,与我密谈的消息,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许都。届时,许都那边会怎么想?曹操会怎么想?司马懿又会如何利用这件事?”
这是一招阳谋,无论林凡是否投降,只要鲁肃来了,这件事就成了插在他与曹操之间的一根刺。司马懿一直在找机会除掉他,如今,机会来了。
果然,不出林凡所料。就在鲁肃离开后不到两个时辰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破暮色,自北方疾驰而来。一骑快马直奔江夏城头,马上骑士身着驿卒服饰,神色慌张,手中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,显然是许都丞相行辕的紧急诏令!
更让林凡心头一沉的是,前来宣旨的并非往日里与他有过交集的杨修,而是一名陌生的武将。那武将面色冷峻,眼神凶狠,身后跟着数十名精锐甲士,个个腰佩利刃,虎视眈眈。
武将径直走到林凡面前,并未寒暄,直接展开圣旨,以冰冷的语气宣读起来:
“奉天承运,丞相令!查江夏监军林凡,身处险地,不思报效朝廷,反与江东使者鲁肃暗通款曲,私相授受,其心叵测,涉嫌通敌叛国!着即免除其一切职务,剥夺兵权,由本部押解回许都候审!江夏防务,暂由文聘全权负责!若林凡抗命不从,或有任何异动,可就地处决,无需上报!钦此!”
诏令如同晴天霹雳,炸响在江夏城头!
罢官!锁拿!就地正法!
司马懿的毒计,终于图穷匕见!他借助鲁肃来访这最后一根稻草,给了曹操最“确凿”的理由,要将林凡彻底置于死地!
宣旨的武将宣读完诏令,冷冷地盯着林凡,手按刀柄,随时准备动手。他身后的数十名精锐甲士也立刻围了上来,形成合围之势,目光凶狠地锁定林凡,气氛瞬间剑拔弩张。
文聘脸色惨白,浑身颤抖,想要上前辩解几句,却被林凡用眼神死死制止。他知道,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徒劳,只会徒增罪名。
城头上的守军们听到诏令,顿时一片哗然,议论纷纷。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林凡身上,充满了震惊、不解,还有一丝刚刚因“瘟毒”流言而种下的怀疑。昔日里的救世主,转眼间成了通敌叛国的叛徒,这巨大的反转,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。
林凡站在原地,迎着那武将冰冷的目光,迎着满城守军复杂的视线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既不愤怒,也不惊慌,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。他的心中,只剩下一片冰寒。
风,更急了,卷着江面上的水汽,刮在脸上如同刀割。江涛拍岸,发出沉闷的轰鸣,如同战鼓擂响,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。
是引颈就戮,乖乖束手就擒,被押回许都任人宰割?
还是……拼死一搏,挣脱这致命的陷阱?
林凡缓缓抬起头,望向北方许都的方向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。片刻后,他的嘴角,勾起了一抹冰冷而桀骜的弧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