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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-问师(1 / 2)

第15章-问师(第1/2页)

《普通生态学》的课堂上,吊扇在天花板上划出缓慢的弧,金属轴承磨出的“吱呀——吱呀——”声像老纺车在转,把九月午后黏腻的闷热搅得更稠。

阳光从窗棂挤进来,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方格,讲台上的老师握着半截白色粉笔,指尖沾着薄薄一层灰,正弯腰在黑板上画“种群增长模型”。

J型曲线的上扬像陡峭的山坡,S型曲线的平缓又像被风磨平的戈壁棱线,粉笔划过黑板的“唰唰”声,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。

拾穗儿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,脊背挺得笔直,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结。

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,领口处还留着昨天熨烫的折痕,此刻衬衫的后背已经洇出一片浅湿,贴在皮肤上,像块冰凉的湿布。

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拂得“沙沙”响,叶片碰撞的声音温柔得像奶奶阿古拉织毛衣时的毛线摩擦声,却抚不平她心头的焦躁。

课本摊开在桌面上,“环境容纳量”“内禀增长率”这些黑体字像排着队的陌生人,每个字她都认识,连起来却像天书般在眼前。

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里的蓝色圆珠笔,笔身已经被她捏得发烫,笔帽被拧开又合上,“咔嗒——咔嗒——”的细微声响,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有些突兀。

前排的女生回头看了她一眼,她赶紧停下动作,把笔攥得更紧,指节都泛了白。

笔记本上,她的字迹因为用力过猛而深深凹陷进纸页,墨水浸透了纸背,在后面一页留下模糊的印记。

最下面一行,她用红笔圈出了一个问号,旁边写着:“为什么是K?为什么环境容纳量要用K表示?”

她盯着那个K,越看越觉得陌生,像戈壁滩上偶尔出现的、认不出的石头,不知道它藏着什么秘密。

老师还在讲台上讲着,说“S型曲线的顶点就是K值,是环境能承载的最大种群数量”,可她脑子里却全是家乡的羊群——

阿爸阿妈在世时养的羊,每年春天都会多几只,可到了冬天,草少了,羊就会瘦下来,有时候还会病死,这是不是就是老师说的“环境容纳量”?

可阿爸从来没说过“K”,他只说“草就那么多,羊多了要饿肚子”。

下课铃突然响了,尖锐的铃声像鞭子一样抽在拾穗儿心上,她猛地惊醒,才发现自己盯着课本发了半节课的呆。

桌面上,她的掌心印在课本上,留下一片湿痕,连课本的纸页都被汗水浸得发皱。

她低头看笔记本,满纸都是歪歪扭扭的公式和圈起来的问号,刚才老师讲的内容,她一句都没记住。

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,同学们收拾书包的“哗啦”声、谈笑声混在一起,有人说要去食堂吃新开的麻辣烫,有人说要去图书馆占座,那些轻松的语气像针一样扎着拾穗儿。

她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,一种熟悉的无力感慢慢爬上心头——就像小时候在戈壁滩上放羊,她跟着羊群走了一下午,抬头却还是望不到边的黄沙,天是黄的,地是黄的,连风都是黄的,她不知道要走到哪里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。

但她咬了咬下唇,把笔记本胡乱塞进书包,又拽了拽衬衫的衣角,深吸了一口气。

她不能就这么放弃,她抓起书包,小跑着追出去,走廊里的光线比教室暗,她的影子在墙上忽长忽短,脚步声“噔噔噔”地响,像在跟自己的心跳较劲。

老师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,正低头整理手里的教案。

拾穗儿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,胸口因为奔跑而起伏着,她张了张嘴,却觉得喉咙发紧,像被戈壁的风沙堵住了。

“教、教授......”

她的声音有些发颤,带着西北口音的普通话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,尾音还微微上扬,像小时候喊阿爸回家吃饭时的语气。

孙教授回过头,她赶紧把书包拽到身前,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,“那个‘逻辑斯蒂增长’里的‘环境容纳量’,我还是不明白,能不能再讲一遍?”

说完这句话,她的脸瞬间红了,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,连耳朵尖都发烫。

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上的带子,那根带子已经被她抠得起了毛边。

她不敢看老师的眼睛,盯着自己的鞋尖——这双白色的运动鞋是奶奶阿古拉在镇上的集市买的,鞋底已经有些磨损,她却一直舍不得穿,今天是第一次穿来上课。

孙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,镜片反射着走廊顶灯的光。

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,个子不算高,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,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,贴在皮肤上,可眼睛却亮得很,像戈壁滩上夜晚的星星,带着一种不认输的执拗。

他记得她,每次上课都坐在前排,笔记记得特别认真,有时候他提问,她虽然不举手,却会把身子往前倾,眼神里满是渴望。

“走吧,去办公室。”

孙教授笑了笑,眼角泛起细密的皱纹,像被风拂过的沙纹。

他的声音很温和,没有一点不耐烦,拾穗儿悬着的心突然就放了下来,刚才发紧的喉咙也松快了些。

孙教授的办公室朝北,窗外对着学校的围墙,光线有些昏暗,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。

靠墙的书架上堆满了生态学专著和期刊,书脊上的字有的已经褪色,最上面一层还放着几个玻璃罐,里面泡着植物的标本。

窗台上的绿萝长得郁郁葱葱,藤蔓垂下来,叶子上还挂着水珠,应该是刚浇过水。

孙教授拉过一把木椅子放在桌前,“坐吧,别站着。”

他自己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,从抽屉里取出一叠草稿纸,又拿出一支铅笔,笔杆上还印着学校的校徽。

“哪里不明白?你说具体点,咱们慢慢说。”

孙教授把草稿纸推到拾穗儿面前,语气和蔼得像隔壁的老爷爷,拾穗儿紧张的情绪又松了些,她慢慢坐下,椅子腿在水泥地上蹭出轻微的“吱呀”声。

她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,封面是浅蓝色的,边角已经有些卷边,这是她高中时用剩下的,她舍不得扔,又接着用来记大学的笔记。

她翻开笔记本,找到记着“逻辑斯蒂增长”的那一页,这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字,有的地方用蓝色笔写,有的地方用红色笔标,还有她自己画的歪歪扭扭的曲线——她试着模仿教授在黑板上画的S型曲线,可画出来的线条却像戈壁滩上起伏的沙丘,一点都不平整。

“这里,”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一个公式旁,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凉,“书上说环境容纳量是种群在特定环境中的最大承载量,可是为什么......”

她顿了顿,眼睛盯着草稿纸,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,“为什么是一个固定的数值呢?自然界的条件不是一直在变化吗?就像我们家乡,有时候下雨多,草就长得好,羊就能多养几只;有时候旱得厉害,草都枯死了,羊就要少养,甚至要卖掉一些......”

说到家乡,她的声音低了些,眼神也柔和了些,仿佛又看到了家乡的草原和羊群。

孙教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他接过笔记本,仔细端详着那些批注,红色的问号、蓝色的注释,还有旁边画的小羊图案——她在“种群数量”旁边画了一只简笔画的小羊,羊角还是歪的。

这个姑娘不只是在“不理解”,她是在“思考”,在把书本上的知识和自己的生活联系起来,这比单纯的记笔记难得多。

“问得好。”

孙教授抽出铅笔,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坐标系,X轴标上“时间”,Y轴标上“种群数量”,“我们先从指数增长说起,就是这个J型曲线,它假设环境里的资源是无限的,没有天敌,没有疾病,种群数量会一直涨......”

铅笔在纸上“沙沙”作响,一条流畅的J型曲线逐渐成形。

老师的声音不高,却格外清晰,每个字都像落在拾穗儿的心尖上。

每当讲到关键处,他会放慢语速,用笔尖轻轻点着纸面,“你看,这个曲线是不是很陡?但现实里不可能这样,就像你说的,家乡的草不会无限多,雨水也不会一直充足,所以就有了S型曲线。”

孙教授又在旁边画了一条S型曲线,曲线的起点很低,慢慢上扬,到了中间突然加快速度,最后又平缓下来,停在一个水平线上。

“这条水平线就是K值,也就是环境容纳量。但你说得对,K值不是固定的,它会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,就像你家乡的雨水——雨水多,草多,K值就高;雨水少,草少,K值就低。

课本上写的‘固定数值’,是为了让我们更容易理解模型,就像我们学数学时画的辅助线,是帮助我们看清规律的工具。”

孙教授的铅笔停在曲线的拐点,“这里,就是环境阻力开始显现的时刻。

就像一个孩子在成长,小时候长得快,一年能长十几厘米,到了青春期突然蹿高,然后速度就会慢下来,最后长到一定高度就不再长了——不是他不能长了,是身体的‘环境容纳量’到了,骨骼闭合了,营养也会优先供给其他器官......”

拾穗儿的身子微微前倾,双手撑在桌面上,眼睛紧盯着那张草稿纸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
孙教授的话像一把钥匙,慢慢打开了她心里的锁。

当他讲到“种群密度接近K值时,增长率会逐渐下降直至零”,她突然抬起头,眼睛亮得像星星,嘴角也不自觉地向上扬:“就像我们戈壁滩上的梭梭树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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