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,荣国府,贾环的小院。
午后的阳光,懒洋洋地洒在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上,将光秃秃的枝丫,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。
贾环正坐在窗前,手中捧着一卷古籍,神情专注,仿佛与这世间的一切喧嚣,都隔绝了开来。
就在此时,天际边,一个小小的黑点,正以惊人的速度,迅速放大。
“咕咕——”伴随着一阵急促而疲惫的鸽鸣,一只精悍的信鸽,如同一支离弦的箭,精准地落在了窗棂之上。
它收拢翅膀,焦躁地踱着步,那双红色的眼睛里,满是任务完成后的疲惫。
钱槐眼疾手快,连忙上前,小心翼翼地,从鸽子的脚环上,取下了那张被卷成细棍的小小纸条。
他展开纸条,只看了一眼,脸色便“唰”地一下,变得难看起来。
“三爷……”
他快步走到贾环身边,声音里,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火与焦急,“西山大营那边,出事了!”
贾环的目光,没有离开手中的书卷。
他只是淡淡地,伸出了一只手。
钱槐连忙将纸条,恭敬地,递了上去。
贾环接过纸条,那双黑沉沉的眸子,随意地,扫了一眼上面那行潦草的字迹。
“李副将刁难,索贿五千。货物受阻,恳请东家示下!”
他的脸上,没有丝毫的意外,更没有半分的愤怒。
那神情,平静得就像是看到了一件早已预料到的、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他缓缓地,将那张纸条,凑到了一旁的烛火之上。
火焰,瞬间吞噬了纸张,将其化作一缕蜷曲的、黑色的灰烬,飘散在空气之中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“五千两?”
贾环的嘴角,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、带着几分嘲弄的弧度。
“这胃口,倒是不小。”
“三爷!这姓李的狗东西,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!”
钱槐气得是咬牙切齿,“咱们的货,那可是有王爷的契约在!他竟敢如此刁难!要不……奴才这就去王府,将此事,禀告王爷?”
“不必。”
贾环摇了摇头,那动作,轻描淡写。
“杀鸡,焉用牛刀?”
他放下手中的书卷,站起身,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,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、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般的冷酷与从容。
“这点小事,若是还要去劳烦王爷,那倒显得我贾环太过无能了。”
他转过身,对着钱槐,淡淡地吩咐道:“去,将倪二掌柜,给我请来。”
不到半个时辰,倪二便一路小跑,气喘吁吁地,赶到了贾环的院中。
“东家,您找我?”
“西山大营的事,知道了?”
贾环开门见山。
“知道了!”
倪二的脸上,满是怒容,“钱管事派人传信的同时,也给我这边,发了一只备用信鸽!这个姓李的副将,简直是无法无天!东家,您下令吧!只要您一句话,属下这就调集人手,便是拼着这条命不要,也绝不能让他们,坏了咱们环氏商行的第一块招牌!”
“拼命?”
贾环闻言,竟是笑了。
“倪二,你要记住。生意,不是打打杀杀。最高明的手段,是杀人于无形,是诛心!”
他看着倪二,平静地问道:“我让你提前调查的,神武卫中所有校尉以上军官的底细,你可都查清楚了?”
倪二闻言,心中一凛!
他这才猛然想起,早在半月之前,东家在规划军需运输路线时,便曾特意交代过他,要将神武卫中,所有可能与交接产生关联的军官,其家世背景、脾性喜好、乃至平日里的劣迹,都查个底朝天!
当时,他还以为东家是想提前打点,疏通关系。
直到此刻,他才惊骇地发现,东家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!
他不是在准备“打点”,他是在准备……“把柄”!
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,伴随着无尽的崇拜,瞬间席卷了倪二的全身!
“回……回东家!”
他的声音,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,“都……都查清楚了!那个姓李的副将,名叫李大嘴,行伍出身,作战倒还勇猛,只是为人极其贪婪!平日里,克扣军饷,欺压同僚,倒卖军中物资,早已是人尽皆知!只是他做事还算隐秘,又孝敬着上面,才一直无人动他!”
“很好。”
贾环点了点头,脸上,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
“那……他的上司,神武卫指挥使,冯将军,又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“冯将军,名叫冯迁,人称‘冯胖子’。”
倪二连忙道,“此人,乃是忠顺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,是王爷在军中最心腹的亲信之一!为人,据说刚正不阿,治军极严,最恨的,便是手下人贪赃枉法,败坏军纪!”
“那就够了。”
贾环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的、如同刀锋般的弧度。
他走到书案前,亲自研墨,提笔,在一张素白的信纸上,写下了几行字。
那上面,没有一句指控,也没有一句抱怨。
只是用一种最平淡的、陈述事实的语气,将李大嘴平日里,克扣军饷的具体数目,与另外几家商号私下交易的时间地点,以及他名下几处来路不明的田产,清清楚楚地,罗列了出来。
写完之后,他将信纸,与那份李大嘴贪腐的证据副本,一同,装入了一个信封之中。
随即,他又从自己的一个暗格里,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锦盒。
锦盒打开,里面是一块不过巴掌大小,却雕工精美,质地温润的……前朝古砚。
这,是他前几日,在逛恒源当时,随手淘来的小玩意儿,价值不过百两,却胜在风雅别致,意趣盎然。
“倪二。”
他将信封与锦盒,一并交到倪二手中,“你亲自跑一趟。”
“将这两样东西,送到神武卫指挥使,冯将军的府上。”
“记住,不要说是谁送的。只说,是一位仰慕将军威名的‘故人’,听闻将军雅好笔墨,特献上一份薄礼,不成敬意。”
倪二接过东西,只觉得手中捧着的,不是信和砚台,而是两件最致命的、能决定人生死的武器!
这一手,简直是毒辣到了极点!
送礼,是示好,是给足了冯将军面子。
而那封信,则是递上了一把刀!
一把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,清除自己麾下蛀虫的刀!
我,不是在告状,我是在帮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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