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芜点头,又取出一枚玉简:“这是我昨夜以心血重铸的新版忆鉴核心,加入了‘心锚识别’机制??只有发自本心的记忆才能通过验证,外来植入的记忆会被自动标记为红色波纹。从今日起,所有听证会必须使用此器。”
计划甫定,忽有侍卫飞奔而来:“启禀大人,归心斋盲人说书人现身太极殿外,请求面圣!他说……他知道第七把钥匙在哪里。”
众人皆惊。
晚芜整衣起身:“备轿,我去见他。”
太极殿外,风雨未歇。那盲人静坐于石阶之上,怀抱断弦琴,雨水顺着他花白的胡须滴落。他听见脚步声,微微一笑:“你来了。”
“你知道我是谁?”晚芜问。
“我知道你背负着不属于你的命运。”他抬起手,指向自己空洞的眼眶,“我虽看不见,但我听得见灵魂的声音。你身上有两种记忆在打架??一种是被人灌输的,一种是从心底长出来的。而后者,正在觉醒。”
“第七把钥匙究竟是谁?”
他沉默良久,终于开口:“是你。你一直就是。当年你母亲把你送出宫时,就在你识海里种下了‘记忆守护者’的印记。你是唯一一个既能读取他人记忆,又能抵抗篡改的人。正因为如此,他们才千方百计让你相信自己只是个普通史官。”
晚芜如遭雷击。
“那你又是谁?”她颤声问。
“我是第一个拒绝执钥的人。”他轻抚琴身,“我叫沈知言,曾是先帝身边的起居注官。我看尽了谎言如何一点点吃掉真相,于是选择自毁双目,逃离体制。我不再写下任何一个字,只为保持内心的清明。我讲那些故事,不是为了选出谁是真后裔,而是为了唤醒每个人心里的那一小块不肯妥协的地方。”
他站起身,将断琴递给她:“拿着吧。它不会再响了,但它记得所有的音律。就像你,哪怕被抹去名字,哪怕被篡改过去,只要你还记得为什么要追寻真相,你就永远不是他们的傀儡。”
晚芜接过琴,指尖触到琴腹内侧一道刻痕,细细辨认,竟是四个小字:
**心灯不灭**
那一刻,她忽然明白了母亲血书中那句“正义或许迟到,但从不缺席”的真正含义。
不是因为天道昭昭,而是因为总有人不愿闭眼,总有人不肯沉默,总有人愿意在黑暗中点燃一盏灯,哪怕那光微弱如萤火。
三日后,晚芜亲赴骊山,在青铜巨门前布下七盏魂灯,每一盏都盛放着一段被证实的冤屈者的记忆。她将新版忆鉴置于中央凹槽,轻声道:
“我不知你们的名字,但我记得你们的痛。今天,我不为权力开门,不为复仇开门,只为让那些被踩进泥里的名字,重新晒一次阳光。”
轰然一声,巨门开启。
门后并无金银财宝,亦无兵马机关,唯有一座巨大的环形石殿,四壁镶嵌着数万枚晶片,每一片都映照出一段被隐藏的历史:有大臣冒死进谏却被污为疯癫,有将士浴血守边却被斥为叛国,有女子著书立说却被焚稿削籍……
而在殿堂最深处,七张石椅环绕一座祭坛,其中六张已碎,唯有第七张完好无损,椅背上刻着两个字:
**待主**
晚芜走上前,伸手轻抚椅面。刹那间,无数光影涌入脑海??她看见自己幼时在冷宫角落偷偷读书的模样,看见母亲教她辨认药材时温柔的眼神,看见她在明鉴堂彻夜校史时熬红的双眼……
她终于确认:无论身世如何,无论血脉归属,她之所以成为今天的她,是因为她一次次选择相信真实,哪怕代价是孤独、是误解、是生死一线。
她转身,对随行众人道:“烧了这里。”
“什么?”程砚震惊。
“烧了它。”她语气坚定,“真正的历史不该藏在地下,而应活在人间。把这些晶片全部取下,嵌入市井学堂、乡野祠堂、驿站茶馆。让每一个孩童都能抬头看见先辈的苦难与光辉。记住,**最大的防御不是封锁秘密,而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秘密曾经存在过。**”
三个月后,长安街头巷尾兴起“记忆墙”。百姓自发将家族往事刻于陶板,贴于屋外墙头。有的写着“祖父因直言贬官,三十年不得归乡”,有的写着“姑奶奶为保族谱跳井未死,藏书十年终见天日”。
而在东市原“归心斋”旧址,一座新学堂拔地而起,匾额上书三个大字:
**言魂堂**
每日清晨,钟声响起,总有孩童齐声诵读:
>“我或许渺小,
>我或许无权,
>但我记得,
>故我在。”
晚芜常独自踱步至此,听那稚嫩嗓音穿透晨雾。有时阿阮会陪在身边,如今她已能控制体内异魂,甚至学会与其对话。她说,那不是敌人,而是另一个时代的自己,在用残存意识提醒世人勿忘来路。
某个雪夜,晚芜收到一封匿名信,无署名,仅附一页黄纸,上书:
>“你打开了门,却没有走进去。
>你摧毁了旧局,却未建立新王座。
>他们说你是英雄,可我知道??
>你只是个不肯忘记的人。”
她将信纸投入炉火,看着它化为灰烬,嘴角浮现一丝笑意。
窗外,雪花静静飘落,覆盖了整座长安城。而在千家万户的灯火中,仍有无数人在低语,在书写,在回忆。
她知道,这场战争永远不会结束。
但她也相信,只要还有一个孩子愿意问“从前发生了什么”,
只要还有一对父母肯对孩子说“这是我们家的故事”,
那么,哪怕天地再次陷入混沌,
那盏名为“真实”的灯,
就永远不会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