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傲又不留情面的话语,问得江晚棠呆立当场,脸上那抹故作矜持的浅笑瞬间僵住。
“王,王爷此言何意?”她强自镇定,声音却泄露出一丝慌乱,“王爷若不是求娶臣女,我们家还有哪位妹妹能配得上王爷的身份,值得您亲自登门提亲?”
这话说的,祁让忍不住嗤笑出声,目光如冰冷的刀锋般扫过江晚棠那张精心修饰的脸。
“所以,江大小姐是认为只有你才配得上本王亲自登门吗?”
“……”
江晚棠在他轻慢的目光注视下羞红了脸,却还是......
风雪止于长城南麓,春意悄然爬上关外柳梢。晚芜归京途中,在一处驿站歇脚。炉火将熄未熄,她取出那枚紫晶残片,与铁匣中的完整晶体轻轻相触??刹那间,一道微光如脉搏般跳动,仿佛两段断裂的岁月终于接续。
她闭目凝神,不再抗拒记忆的洪流。
这一次,画面清晰得如同亲历:三百年前,长安城尚称“永安”,皇宫名为“明光宫”。那位盲眼乐师被囚于地牢深处,十指皆断,唯余一缕琴音绕梁不散。她在临终前以血为墨、骨为笔,在石壁上刻下最后一句谶语:
>“灯引心火,心火燃灯。若天下皆盲,则耳即目;若万口缄默,则魂自鸣。”
话音落时,地底裂开一道缝隙,紫光冲天而起,惊动九霄雷动。当夜,全国三百六十座烽燧同时无火自燃,持续七日七夜。史官惊惧,称之为“妖火之变”;而民间却流传着另一句话:“引灯人走了,但她把火种埋进了人心。”
晚芜睁眼,指尖微微颤抖。
原来所谓的“系统”根本不是什么神秘力量,而是后世权力者对这段集体记忆共鸣机制的拙劣复刻。他们用机械模仿自然,用控制取代流动,最终造出了“净史仪”这种割裂灵魂的凶器。而真正的觉醒,从来不需要外力触发??它始于一个人愿意开口讲述,另一个人愿意静静倾听。
她忽然明白了阿枝为何梦见井。
那口井,并非埋尸之所,而是古时村落中“忆泉”的象征。每逢月圆之夜,族人围坐井边,轮流倾诉悲喜。井水清澈见底,据说能映出说话者心中最深的记忆。后来战乱频仍,人们害怕往事太痛,便封了井口,填土掩埋。可思念不会消失,只会沉淀成梦。
她提笔在随身札记上写下一行字:
>“遗忘是掩井,铭记是清泉。但唯有宽恕,能让枯井重生桃花。”
回到京城那日,正值初一“对话坛”集会。
无名碑前已搭起高台,四周挂满百姓自发献上的灯笼,每一盏都写着一个名字??有亲人,有仇人,也有陌生人。晚芜远远望见沈知言立于台上,身披素袍,不着龙纹,竟似一位寻常老者。
他正朗读一封来信,声音低沉却穿透寒风:“……我祖父曾是‘真史院’执笔官,亲手焚毁过三十七家私撰族谱。临死前,他跪在佛前抄经百遍,仍不得安宁。如今我家三代无人敢提祖事,子孙连清明都不敢上坟。请问陛下,我们该如何赎罪?”
台下寂静无声。
良久,沈知言放下信纸,缓缓道:“赎罪,不是抹去过去,而是直面它。你可以去那些被焚谱之家门前,诚恳说出你家做过的事;你可以资助他们重修家史;你甚至可以带着孩子,替你祖父向亡魂磕一个头。不必求原谅,只求问心无愧。”
人群中有人抽泣,有人低头沉思,也有人愤然离场。
这时,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老妇走上台,颤声道:“我是黔南陈氏后人。当年全村因‘妄传旧史’被屠,仅我母女逃出生天。今日听闻此言,我不知该恨还是该哭。但我只想说一句??我们活下来了,而且活得不算太差。若你们真心悔过,请别再躲藏,也别再假装无辜。让我们面对面坐着,喝一碗茶,说说你们的苦,也听听我们的痛。”
全场肃然。
晚芜站在人群之外,看着这一幕,忽然觉得眼前景象与前世某个片段重叠??那是她母亲死前最后一夜,也曾这样坐在院子里,对前来请罪的邻人说:“我不是要你赔命,我只是想让你知道,我女儿本可以做个绣娘,嫁个好人,生两个娃娃。”
那一刻,仇恨没有消散,但它不再主导一切。
几天后,晚芜收到阿阮送来的消息:北方已有十二个村庄联合设立“共忆堂”,由加害者后代与受害者后人共同管理,每月轮流主持讲述会。南方则兴起一种新习俗??家庭聚会时,长辈必须讲一段自己最羞耻或最悲伤的经历,年轻人听完后要回赠一首诗或一幅画。
更令人意外的是,连宫中太监宫女也开始自发组织“夜话会”。每到子时,他们在冷宫废墟点起油灯,轮流分享入宫前的记忆。有人说自己原是书塾童子,因战乱被抓阉割;也有人回忆家乡端午赛舟,母亲包的粽子总多放一颗枣。
晚芜得知后并未干预,只是悄悄命人送去百盏琉璃灯,附笺一句:
>“愿光所照处,皆可安心言。”
然而,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这场变革。
某夜,她正在茅屋整理《记忆的伦理》手稿,忽觉空气凝滞。窗外树影摇曳,却无风;檐角铜铃轻响,却不曾晃动。她心头一凛,迅速将紫晶藏入墙内暗格。
门被推开,进来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??裴昭,昔日“记忆审查司”大统领,也是唯一曾亲手屠戮三十名觉醒者的刽子手。
他已不再是锦衣玉食的模样,脸上带着刀疤,左臂空荡荡地垂着,像是刚从战场上归来。但他眼神依旧锐利,像鹰隼盯着猎物。
“晚芜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我知道你在做什么。”
她不动声色:“你来杀我?”
“我想杀你很久了。”他冷笑,“因为你毁了我的一切。我曾是陛下面前第一红人,掌握万人生死。可现在呢?连街边孩童都知道‘裴屠夫’三个字,吐一口唾沫都能呛死我!”
晚芜静静看着他:“那你为何没动手?”
裴昭沉默片刻,忽然单膝跪地,从怀中掏出一块焦黑的木牌:“这是我妹妹的灵位。她本是个爱唱歌的小丫头,就因为梦见先皇后穿着染血凤袍,被定为‘假忆狂言’,活活烧死在净史仪前。我当时……我没救她。”
他的声音开始发抖:“这些年我一直在逃。不是逃朝廷通缉,是逃我自己。每晚闭眼,都听见她在唱儿歌。直到昨天,我去了一趟西市井边的桃树下,听了一个小女孩讲她外婆的故事。她说‘我不恨谁,我只是记得’……那一刻,我突然想活着了。”
他抬头,眼中竟有泪光:“我要忏悔。但我不知道怎么做。你能教我吗?”
晚芜怔住。
她从未想过,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男人,竟会主动寻求救赎。
良久,她起身扶他起来:“你可以去‘对话坛’,站上台,把你的故事说出来。每一个细节,都不准隐瞒。然后,你要去找那些你还记得名字的死者家属,一一叩首谢罪。如果他们打你、骂你,你不能还手。如果他们不愿见你,你就每年清明去坟前扫墓,直到他们允许你离开。”
裴昭点头:“我愿意。”
“还有一件事。”她望着他,“你曾是最了解‘审查’运作的人。我希望你写下一本《洗罪录》,记录所有你参与过的迫害行动,包括命令来源、执行过程、受害者名单。这不是为了审判你,而是为了让后人明白??暴政如何一步步吞噬人心。”
他浑身一震,似有所悟:“你是想让历史自己说话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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