戌初时分,乌云遮住半轮冷月。婉儿贴着西华门斑驳的宫墙行走,袖中父亲配的迷香隐隐发烫。父亲前日在长春宫施针时,从陆常在指缝间发现的丹砂痕迹,与她偷带的琉璃瓶残渍分毫不差,这让父女俩愈发笃定 —— 那处隐秘院落必是毒源所在。
"戌正换岗,只有两盏茶时间。" 父亲的青布衫浸透夜露,却仍掩不住腰间药箱的棱角。婉儿望着街角阴影里晃动的灯笼,想起沈砚昨日塞给她的腰牌,云雷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。当更夫敲响戌时三刻的梆子,东侧角门传来铁链轻响,四名守卫正围着铜炉分食夜宵,羊肉臊子的香气混着劣质烧酒味飘来。
父亲突然轻咳三声,婉儿会意,摸出浸过麻药的帕子裹住掌心。她猫腰贴近角门旁的槐树,趁守卫打盹的间隙,将沾了药粉的肉脯丢进狗窝。老黄狗哼唧两声便没了动静,父亲趁机抽出银簪,三两下撬开门闩,腐朽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院落比三日前所见更显阴森,十八座丹炉分作两排,炉中火焰呈诡异的青紫色,浓烟顺着特制的铜管道向东南方延伸 —— 那里正是西华门老井的位置。婉儿捂住口鼻,硫磺混着铁锈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,父亲突然拉住她的手腕,指尖轻点她掌心:三短一长,这是幼年时父女俩约定的警示信号。
借着丹炉火光,婉儿看见左侧厢房檐角悬着串风干的人指骨,每根指节都缠着红绳,绳头系着极小的琉璃瓶,里面装着暗红色粉末。她忽然想起储秀宫李答应临终前,指甲缝里嵌着的正是这种红粉,胃中一阵翻涌,险些呕出声来。
"去东侧耳房。" 父亲压低声音,目光落在丹炉群中央的青砖上 —— 每七块砖便刻着半朵云雷纹,与沈砚给的腰牌纹路相同。婉儿贴着墙根挪动,靴底避开松动的青砖,忽觉头顶掠过一阵热风,抬头只见铜管道正将炉烟排入陶制蓄水池,池中浮着的尸骸已高度腐烂,露出半截绣着宫绦的衣袖。
耳房木门虚掩着,门缝里透出昏黄油灯的光。婉儿刚要推门,父亲突然按住她的手,从药箱里取出竹制嗅筒,对着门缝轻轻一吸。"是五毒散,三日内下的。" 他从腰间解下牛皮水囊,倒出少许甘草汁抹在两人鼻下,"小心地上的铜铃。"
屋内堆满半人高的樟木箱,箱盖上用朱砂写着 "紫宸殿专用景仁宫月供 " 等字样。婉儿绕过地上七枚铜铃摆成的北斗阵,在最里间的檀木柜上发现半本焦黑的账册,纸页边缘还留着指甲抓痕。翻开时,浓重的硫磺味扑面而来,泛黄的纸页上用蝇头小楷记着:
"三月初七,取景仁宫徐答应经血三升,合铅丹七钱、鬼臼根二两,炼魂引丹十二炉,供东厂诸位大人试服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