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廿三的雪粒子打在玄真观断墙上,发出细碎的沙沙声。婉儿踩着结冰的青石板转过偏殿,忽见香积厨的破门槛上坐着个老道,鹑衣百结的道袍上沾满丹砂,乱糟糟的白发间插着根枯枝,正对着结霜的井台喃喃自语。
"龙涎... 龙涎..." 老道突然抬头,浑浊的眼睛映着井口冰面,"是祸不是福啊,姑娘。" 他裂帛般的嗓音惊飞了梁上寒鸦,袖口滑落的破布间,露出腕骨处三道焦黑灼痕 —— 正是玄灵观地宫壁画里,被丹炉反噬的道士标记。
婉儿攥紧袖中短刀,却见老道胸前挂着的木牌刻着 "玄灵" 二字,边缘磨损处显露出底下的双鹤纹。她想起孙嬷嬷说过,当年玄真子的亲随都戴这种双面令牌,心下一动,慢慢靠近:"道长可知龙涎香的来历?"
"来历?" 老道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,枯槁的手指狠抓自己的脸,"是血啊!端妃娘娘的血,贤王的血,都熬进了丹炉!" 他猛然抓住婉儿的手腕,指甲缝里嵌着的朱砂粉蹭在她袖口,"快走!子时一到,丹炉开眼,魔鬼就要从井里爬出来了!"
婉儿浑身一僵,老道掌心的灼痕正烙在她母亲遗留的琉璃珠上。井台冰面突然裂开细缝,冒出的热气里竟混着硫磺味,与地宫内摄魂丹母液的气息如出一辙。她强压惊惶,瞥见老道道袍内层绣着极小的云雷纹,却在领口处补着半只残缺的双鹤 —— 正是贤王旧部的暗号。
"魔鬼是谁?" 婉儿反手扣住老道脉门,发现他脉象紊乱却暗含内力,"是戴白玉面具的人吗?" 老道的瞳孔骤然收缩,枯枝 "当啷" 落地,指向香积厨内倒塌的灶台:"灶台第三块砖... 第三块砖..."
雪粒子突然变大,老道猛地挣脱她的手,跌跌撞撞地爬向三清殿,破道袍在风中翻飞,露出背上用朱砂新画的云雷纹,与陈墨黑袍上的暗纹分毫不差。婉儿追到灶台前,撬开第三块砖,竟摸出半片沾满冰碴的绢帕,上面用鲜血画着:玄灵观井底,连通地宫祭炉。
"姑娘!" 老道的声音从殿内传来,带着哭腔,"莫信穿云雷纹的人,他们把活人的魂儿炼进丹炉,连太后娘娘... 连太后娘娘都喝过人血熬的香灰啊!" 婉儿转身时,却见殿内空无一人,唯有老道的木牌躺在神案上,双鹤纹那面朝上,在雪光中泛着冷冽的光。
她摸着绢帕上的血字,忽然想起周嬷嬷临终前说的 "鹤鸣时,云雷破"。老道的疯癫话语里,藏着端妃血案、贤王密折、甚至太后被操控的真相 —— 原来二十年前失踪的玄真观道士,并非全部遭了陈墨的毒手,总有人像这疯癫老道般,守着秘密在废墟里苟活。
香积厨的风突然转向,吹得灶台余烬复燃,火星子溅在婉儿袖口,烧出焦痕。她这才惊觉,老道抓住她时,在她袖中塞了枚残破的玉佩,正面双鹤纹缺了鹤首,背面却刻着 "万历二十年冬,玄真子毁面"—— 正是档案里记载陈墨易容的年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