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春宫的铜漏突然响了,二十四声滴答惊飞了梁上燕。婉儿摸着鞋底的磨损痕迹,突然想起王商死时,双手蜷曲如鸡爪,指甲缝里嵌着靛青丝线 —— 正是这双宝蓝缎面鞋的配色。看来他在完成毒杀后,被人用同样的毒药灭口,临死前曾拼命抓挠鞋面,却终究没扯破那层藏着砒霜的夹层。
"把鞋收好。" 婉儿将绣鞋重新裹进黄绫,指尖掠过并蒂莲的花蕊,那里绣着极小的 "戊戌" 二字,与药匣夹层的密写字迹如出一辙。瑾妃看似懦弱,却在每样遗物里都藏着针脚般细密的线索:药匣里的夹竹桃叶,电报房的暗语,如今又有这双藏毒的绣鞋,像一串被掐断的佛珠,每一颗都刻着帝王家的血。
离开长春宫时,暮色已爬上飞檐。婉儿望着宫墙上的斜晖,突然明白为何瑾妃总穿青布鞋 —— 缎面绣鞋太光鲜,反而容易被人注意,唯有最不起眼的青布鞋,才能在重重监视下,将致命的证据藏进鞋底。而王商的 "暴病身亡",不过是深宫里最寻常的灭口戏码,就像当年沉井的珍妃,连尸身都要被拖出来,只为抹去最后一点痕迹。
怀里的绣鞋突然变得沉甸甸的,鞋底的砒霜结晶隔着缎面,仿佛还带着十年前的寒意。婉儿摸向腰间的药匣,那里装着光绪帝的指甲血书拓片,此刻与绣鞋的毒晶隔着几层锦缎,却像是两块磁石,在历史的深宫里相互吸引。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宫娥的低语:"瑾主子临终前说,莲花谢了还有藕,可这宫里的藕,早被泥水泡得发苦了。"
夜风卷起檐角的铜铃,叮当声里,婉儿看见长春宫的槅扇在暮色中缓缓闭合,那双绣着并蒂莲的缎面鞋,终究要跟着瑾妃的遗物,被锁进永不见天日的库房。但她知道,鞋底的磨损痕迹早已印在养心殿的地砖上,就像光绪帝指甲缝里的血字,就像电报房里的密电纸带,这些被岁月掩埋的证据,终将在某个雪夜,某个黎明,被人重新翻开,让深宫里的毒,见见天日。
墙角的野蔷薇开得正盛,胭脂色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,像极了绣鞋上掉落的珍珠。婉儿踩着满地落红往回走,鞋跟碾碎花瓣的声音,与十年前养心殿里瓷器摔碎的声响,在记忆里重叠成同一个节拍 —— 那是阴谋得逞的韵律,也是真相不死的脉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