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细思极恐的是香炉的使用频率。《起居注》记载,光绪帝自戊戌年秋起,每日卯时、申时必焚此香,风雨无阻。两千多个日夜的毒烟侵蚀,早已将他的心肺泡成毒窟,难怪最后一剂加量安神汤下肚,便如导火索点燃火药库,让心脉在剧痛中崩断。
"香炉底部的三足对应天干地支。" 助理突然指着炉脚,"艮位刻着 ' 戊',坤位刻着 ' 戌',合起来正是戊戌年。" 婉儿抚摸着冰凉的铜胎,终于明白这香炉从一开始就是件毒器,太后将政变年份藏进炉脚,将杀人毒药混入香灰,让赏赐的恩典化作绞杀的绳索,日日悬在光绪帝的头顶。
窗外的北风撞在檐角铜铃上,叮当声里,婉儿仿佛听见百年前瀛台传来的咳嗽 —— 那是被毒烟熏灼的肺叶在呻吟。她想起瑾妃绣鞋里的砒霜结晶、佛珠上的红珊瑚胶、胭脂盒中的铅霜,原来所有的毒计都不是孤立的,而是像这香炉的三爪足,共同撑起一顶庞大的死亡穹顶,将光绪帝困在中央,无处可逃。
"该把它放进证物箱了。" 助理的话惊醒了沉思的婉儿。她最后一次凝视炉底的刻痕,"含泪叩谢" 四字在煤油灯下泛着暗红,像极了当年养心殿地砖上,那道永远擦不掉的血印。原来在这深宫里,连一炉香、一件赏赐、一句关怀,都可能藏着致命的机关,而所有的温柔面具下,都藏着权力的獠牙。
离开景仁宫时,暮色已将香炉的影子拉得老长。婉儿望着怀中的证物箱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轻响 —— 不知何处的宫娥碰倒了残旧的香炉,香灰洒在青砖上,竟摆出类似 "囚" 字的形状。她知道,这尊景泰蓝香炉终将成为历史的证人,用内壁的毒粉、炉底的刻痕、釉色下的血印,向世人诉说:在那红墙黄瓦之间,连袅袅升起的香烟,都可能是致命的毒雾,而每一次 "太后赏赐",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。
雪粒子开始飘落,打在景泰蓝的釉面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婉儿裹紧大衣,证物箱的重量压着她的手臂,却不及心中的沉重万分之一。香炉里的迷烟早已消散,但深宫里的权谋之毒,却像炉底的刻痕般,永远留在了历史的骨血里,等着后人轻轻擦拭,让真相,在尘埃落定后,渐渐显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