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火照夜时
暮色像一块被揉皱的靛蓝绸布,正由远及近地覆向白墙青瓦的小镇。林薇攥着相机包的带子,指尖还残留着长途客车座椅的温热,鼻尖却先一步被空气中浮动的甜香勾住了——那是桂花糖藕混着新烤糯米饼的气息,正从前方巷道口的竹编食篮里漫出来,与檐角新挂的红灯笼一起,把傍晚的空气酿得黏稠而透亮。
“阿婆,这糖藕是现熬的吗?”同行的陈默已经凑到了食摊前,他的帆布鞋尖蹭过青石板上未干的水渍,惊起几只振翅的蜻蜓。卖糖藕的阿婆抬头时,鬓角的银簪晃了晃,映着灯笼光答:“傻小子,节庆的吃食哪能隔夜?灶上的铜锅从辰时就没歇过。”她舀起一勺琥珀色的糖浆,淋在瓷白的藕段上,糖丝拉得老长,在暮色里划出一道晶亮的弧线。
林薇蹲下身调整相机焦距,镜头里忽然闯入一片晃眼的红。是隔壁摊位的老板娘正在抖开一叠绣着金线的肚兜,巴掌大的布料上绣着憨态可掬的虎娃,尾巴尖还缀着颗亮晶晶的铜铃。“姑娘是来瞧‘闹端阳’的吧?”老板娘笑眯眯地把肚兜叠好,“今年的龙灯队添了新花样,亥时在河埠头点睛,去晚了可挤不到前排。”
巷子深处忽然传来一阵铜锣响,像是滴入沸油的水珠,瞬间将渐浓的暮色炸开了。林薇抬头看见,青石板路的尽头,一串走马灯正摇摇晃晃地飘过来。灯面上画着《白蛇传》的故事,白娘子的水袖在烛光里明明灭灭,灯柱下系着的彩绸被穿堂风一吹,哗啦啦地扫过两侧的酒旗。卖麦芽糖的货郎推着独轮车从灯影里穿过,车把上挂着的竹哨被风一吹,发出“呜呜”的轻响,与远处戏台上隐约传来的胡琴声缠在一起。
“快看!”陈默忽然拽了拽她的袖子,指向巷子拐角。那里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竹架,架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香囊。穿蓝布褂子的绣娘正低头穿针,指尖的银顶针在灯笼下闪着细光。林薇凑近了看,香囊上绣着各式纹样:有的是并蒂莲开在水波纹里,有的是石榴裂开口子露出饱满的籽粒,最精巧的是个巴掌大的双鱼香囊,鱼鳞用金银线交错绣成,尾鳍处还缀着两颗圆润的淡水珍珠。
“姑娘若是自家用,这枚‘蝶恋花’最合适。”绣娘抬起头,眼角的笑纹里盛着暖意,“用了杭白菊和艾叶,驱蚊安神。”她说话时,鬓边的茉莉轻轻颤动,林薇这才注意到,她围裙上也别着一小簇刚摘的茉莉,青白的花瓣上还凝着水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