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熙九年的冬天,因苏婉儿的离世而格外漫长。自她下葬皇陵后,紫禁城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素帷笼罩,连空气都透着压抑的凉意。钦天监每日呈递的星象奏报上,“天市垣”的位置始终盘踞着淡淡的灰气,像一块擦不去的污渍,悬在所有人头顶。
苏婉儿出殡后的第七日,坤宁宫的静思殿仍未撤去素帷。陈雨荷每日都会带着承乾来此上香,三岁的孩子不再哭闹,只是安静地跪在蒲团上,将苏婉儿的《少儿星算启蒙》摆在供桌上,用小手指着“北斗七星”的插图,一遍遍地喃喃自语。
“姨母说,天枢星是北斗的眼睛……”他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殿内的寂静。乳母想替他擦去脸上的污渍,他却偏过头,护着袖口上那片早已干涸的血渍——那是从皇陵带回来的,苏婉儿星算珠割破的伤口。
陈雨荷望着孩子日渐沉默的模样,心中刺痛。她注意到承乾最近总爱盯着窗外的天空,尤其是入夜后,总要让乳母抱他到露台上,指着某颗星星说:“那是姨母的天权星。”有时他会突然惊醒,抓着胸口的星算簪喃喃:“姨母的珠珠热了。”
与此同时,坤宁宫的偏殿里,白伊伊正跪在雍宁帝面前,展开一方染血的素帕。“陛下,这是从千机阁叛逃的乐师身上搜出的。”帕子上用密蜡画着残缺的星图,中心位置赫然标着“承乾”二字,周围环绕着齿轮状的机械纹路。
雍宁帝盯着帕子,指节叩击着紫檀木案:“千机阁果然借生辰宴布煞阵。苏婉儿……是替承乾挡了劫。”他想起苏婉儿临终前咳血的模样,心中一阵钝痛,“传旨,加强东宫防卫,钦天监每日三报星象,若有异动,即刻奏报。”
白伊伊退下后,殿内陷入更深的沉寂。陈雨荷抱着承乾走进来,孩子看见皇帝,挣扎着下地,从袖中摸出一颗星算珠残片:“父皇,姨母说,珠珠能破煞。”
雍宁帝将孩子抱上膝头,触到他掌心粗糙的结痂。“承乾不怕,”他声音低沉,“有父皇在,没人能伤你。”但他看着孩子腕间那串裂了纹的星算珠,心中却掠过一丝不安——苏婉儿用命布下的星轨屏障,能抵挡多久?
苏婉儿死后,钦天监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。往日里觥筹交错的天官们,如今见面都避着眼神,连观星台的更夫都换了新人。新任的钦天监正周显,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,总爱用指甲抠着袖口的污渍。
这日深夜,周显独自来到观星台顶层。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青铜罗盘,罗盘中心刻着苏婉儿的生辰八字,周围却布满了齿轮状的刻度。他将罗盘对准“天市垣”的方向,口中念念有词,罗盘边缘的齿轮突然自行转动起来,发出“咔嗒”的轻响。
“周监正,夜深了还在推演?”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。周显猛地回头,见是苏婉儿生前的副手,年轻的天官李明远。
“李天官深夜至此,有何贵干?”周显迅速收起罗盘,袖口的污渍在月光下泛着油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