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话锋一转,语气愈发痛苦,
“相邦家宴,何等荣耀!斯若携妻同往,她久居乡野,不识礼数,必将贻笑大方,非但丢尽斯之颜面,更是对相邦、对诸位将军的大不敬!此为‘不忠’!”
“可若斯为全颜面,将其留于府中,便是违背了对恩师的誓言,是为‘不义’!”
“相邦!斯如今,正身处‘忠’与‘义’之中,进退维谷,夜不能寐!”
他没有提吕娥蓉,没有提联姻,而是将问题从“如何处理妻子”巧妙地转化为一个深刻的“忠义两难全”的哲学和道德困境,并把裁判权,恭恭敬敬地交给了吕不韦。
这一下,吕不韦被架到了一个道德高地上。他如果逼李斯“不义”,就显得自己是个刻薄寡恩之人,他如果让李斯“不忠”,那更不可能。
吕不韦沉默了。他发现自己设下的局,被李斯用一个更高明的“局”给反过来罩住了。李斯却把一场潜在的宫斗戏,升华成了一幕悲壮的英雄史诗。
许久,吕不韦才缓缓开口:“依你之见,当如何是好?”
李斯等的就是这句话!他立刻给出了一个让吕不韦无法拒绝,且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。
“斯斗胆,有一下策。”李斯道,
“斯将独自赴宴,想来席间,也无人会问及家眷之事。若万一有人提及,斯便称,亡师忌辰将至,拙荆感念师恩,正于家中斋戒祈福,不便参与欢宴,以全孝道。”
此言一出,满室皆静。
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!“孝”是压倒一切的礼法。谁敢质疑一个为父祈福的孝女?谁敢指责一个让妻子尽孝的丈夫?
这一下,不仅化解了宴会的尴尬,还将“纪嫣”塑造成了一个“至孝”的典范,连带着李斯也成了“重情重义重孝”的完人。一个潜在的污点,被他硬生生洗成了闪光点!
“如此,斯既可全心赴宴,以示对相邦之‘忠’,拙荆亦能在家中全其‘孝’,不违斯当年之‘义’。此乃斯能想到的,唯一两全之法。”
李斯说完,再次拜倒:“只是此事,还需相邦首肯。若相邦觉得不妥,斯……唯有领受‘不义’之名,回家……处置家事。”
最后这句“处置家事”,他说得无比艰难,仿佛要做出巨大的牺牲。我把最坏的选择摆出来,告诉你我愿意为你牺牲我最看重的“道义”,以此来凸显你对我的重要性,从而让你不忍心让我做出这种牺牲。
吕不韦看着拜伏在地的李斯,心中百感交集。有欣赏,有惊叹,甚至有一丝忌惮。
他意识到,李斯不仅是个国之利器,更是一个善于掌控人心的顶级玩家。他非但没有被自己的权势压垮,反而借力打力,将自己的人设塑造得更加完美、更加可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