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望着他握刀的手,终于明白,今生的劫数,不是砒霜,不是浸猪笼,而是这个本该杀我的人,偏要剜出自己的骨血,为我铺一条生路。
张宅的花轿抬进后巷时,晨雪未消。
我隔着破窑门缝,看见八抬大轿上的朱漆剥落,露出底下陈年的"武大郎"三个字——原来这顶轿子,正是前世送我出嫁的那顶,如今又来接我去当妾。
武松的佩刀横在门口,刀刃上凝着冰碴:"我兄长明媒正娶的妻子,岂是你们说抢就抢的?"
管家冷笑,袖口的参须臭漫进院子:"武都头可知,张大户今早殁了?临终前说,梦见潘金莲剪了他的寿衣。"
这句话像重锤砸在破窑顶上,我摸到腕间守宫砂正在剥落——那是张大户咽气的征兆。
前世的记忆里,他确实死在我嫁武大郎后的第三日,如今却因我的重生,提前了两日。
"放屁!"武松的刀劈向花轿,轿帘掀开的瞬间,我看见里面坐着的不是张大户的妾侍,而是西门庆的绸缎庄总管。
他怀里抱着个檀木匣,开盖即是那面碎成十七片的铜镜,每片都用金线缠着,像极了我前世身上的伤痕。
"潘金莲,"总管的声音比砒霜还冷,"你以为嫁了武大郎就能脱身?这镜上的每道裂痕,都是你忤逆主子的罪证。"
铜镜碎片在雪光下闪烁,我忽然看见每片碎镜里,都映着武松握刀的手,和我握剪刀的手,在时空里重叠。
"想要人,拿命来换。"武松突然将我护在身后,刀刃划过自己左臂,鲜血滴在铜镜上,将十七道裂痕染成红色。
我望着他渗血的伤口,突然想起前世刑场,他也是这样用自己的血,洗去我身上的罪名。
"叔叔!"我抓住他的手,剪刀从袖中滑落,却被他反手接住。
两世的兵器相触,火光在雪地里炸开。
西门庆的马车突然停在巷口,金丝牡丹的车帘掀开,露出半块和田玉佩——与武松的虎形玉佩,正是当年张大户打碎的一对。
"武都头好血性,"西门庆笑着抛来金疮药,"不过张某人的死,恐怕没那么简单。"
他盯着我腕间剥落的守宫砂,眼里闪过阴鸷,"昨夜王婆说,有人在井台看见潘金莲磨剪刀,刀刃上刻着张大户的生辰八字。"
雪粒子突然变成冰锥,砸在破窑瓦当上。
我望着西门庆腰间的玉佩,终于明白,今生的陷阱,比前世更深——他们不仅要我的人,还要坐实我"克主"的罪名,让武松的刀,不得不架在我脖子上。
"嫂嫂,信我。"武松突然在我耳边低语,声音轻得只有我们能听见,"当年在张宅马厩,我看见你放走那匹断腿马时,在它蹄铁上刻了自己的生辰八字。"
他的指尖划过我掌心的剪刀,那里果然刻着极小的"潘"字,"他们拿的,是你故意留给他们的破绽。"
泪突然涌出眼眶,原来他什么都知道,知道我每一步的算计,知道我藏在剪刀里的救赎。
当张宅的管家再次扑来时,武松的刀与我的剪刀相击,溅出的火星点燃了地上的铜镜碎片——十七片碎镜在火中重聚,映出我们交叠的影子,像极了井台倒影里,即将同坠的两朵恶之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