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和寺的檀香在喉间结成血痂时,我听见袈裟下的旧骨在碎响。
娘子绣的“平安”二字浸着血,针脚里缠着的银线硌着掌心——那是她在太尉府柴房,用盲了的眼替我缝的最后一件衣裳。
小沙弥的药碗碰着瓷盏,叮当声里混着前世的更鼓,恍惚看见她在东岳庙偏殿回头,鬓边玉簪碎成十九片,每片都映着我没敢刺出的枪尖。
血痰涌上来的瞬间,掌心的香案青砖突然变得灼烫,像十二年前那夜,她的血滴在我枪杆上的温度。
高衙内的肥腻手指正扯开娘子的衣领,玉簪断裂声与前世玉笔洗碎在柴房的声响重合,十九片碎玉飞溅的轨迹,在我视网膜上烙成十九道血痕。
这次枪柄砸在香案上时,木纹里渗出的不再是前世的冷汗,而是今生咬碎后槽牙的血。
“松手。”
枪尖挑开他绣金线的袖口,肌腱断裂的轻响像剪断绣绷上的金线,血珠滴在菩萨像的莲花座上,比前世山神庙的泥塑更红。
娘子的体温贴紧我胸前旧疤,她后颈的细汗混着东岳庙的香灰,让我想起沧州雪夜锦囊里的寒梅干——那是她用眼泪泡了三夜的,前世我没舍得吃,今生却在她小臂的刀伤里尝着咸涩。
高衙内的恶奴拔刀时,我用出师傅秘传的“七蛇绞”,枪穗缠住七人手腕,每道枪缨都绞进他们脉门。
血珠溅在菩萨像上,映着娘子苍白的脸,她忽然在我怀里抖得像片落叶——她看见我握枪的手在抖,却不知这抖是怕,怕稍迟半息,又让她的青丝散在香案上,像十二年前那样无人敢拾。
“林冲!你敢——”高衙内蜷缩在菩萨像下,腰间双龙佩的绳结里缠着半片荔枝红。
那是去年娘子给我裁中衣剩下的边角料,此刻却被他系在玉佩上,像块生了蛆的甜糕。
枪尖抵住他咽喉时,我忽然闻到他袖中飘出的檀香,与周掌柜前日托人捎信的香囊同款。
陆谦的脚步声在殿外顿住时,娘子的指甲正掐进我掌心的旧疤,这道疤今生因我提前出枪,只留道浅红的印。
她忽然摸到我腰间的银牌,冰凉的“忠勇”二字硌着她指腹,像在确认,眼前的人是否真的从六和寺的禅床上爬了回来,带着前世咳了三年的血,来讨这迟了十二年的债。
暮色漫进偏殿,娘子忽然抚上我腕骨:“这里该留疤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