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?”
“我们在格陵兰冰盖钻探时,意外触发了一个隐藏共振腔。里面……封存着另一种意识残留。”
画面切换至实地影像:幽蓝冰洞深处,悬挂着一团黑色晶体簇,形状与怒江的水晶树极为相似,却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寒意。仪器显示,其能量波动并非源于情感共鸣,而是**集体压抑**的结晶??那些从未被说出的仇恨、羞耻、背叛与绝望,在漫长岁月中沉淀为实体。
“它一直在吸收‘她之网’溢出的情绪波,尤其是痛苦部分。”陈默低声说,“最近三个月,它的活性提升了十二倍。我们怀疑……它已经开始模拟‘回应’。”
李朵朵心头一沉。
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技术失控,而是人类自身不愿面对的阴影。如果“回应体”代表的是被听见的光明,那么这团黑晶,便是被遗忘的黑暗。
“它有没有主动发起连接?”她问。
“有。”陈默点头,“昨晚,一名队员在值夜时突然崩溃。他说他听见了死去战友的责骂:‘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?’可那位战友明明从未怨恨过他??那是他自己藏了十年的愧疚。”
李朵朵闭上眼。她终于明白,阿念选择融合,并非为了成为神,而是为了承担这份重量:既要承接希望,也要容纳悔恨;既要做光,也得容得下影。
“准备‘净化协议’。”她睁开眼,“启动‘逆频共振阵列’,我要亲自去一趟格陵兰。”
“太危险了!那东西可能会诱发群体性精神污染!”
“正因为危险,我才必须去。”她平静地说,“如果我们只接受美好的声音,拒绝聆听痛苦,那‘她之网’就和过去的谎言系统没什么区别。”
七十二小时后,李朵朵踏上格陵兰冰原。风如刀割,能见度不足十米。她穿着特制防辐射服,背负着一台小型量子调谐器??这是她花了半年时间研发的设备,原理是利用“回应体”的核心频率,反向激发黑晶内部的情感记忆,迫使其完成一次完整的表达循环。
“压抑不会消失,只会变形。”她在日记中写道,“唯有让黑暗也被真正看见,光明才能稳固。”
进入冰洞那一刻,温度骤降。她的呼吸在面罩上结霜,耳机里充斥着杂音般的低语:“骗子……懦夫……你不配被原谅……”
但她没有停下。她一步步走向黑晶,将调谐器插入地面预设接口,然后按下启动键。
刹那间,整座冰洞剧烈震颤。黑晶爆发出刺目的暗光,无数扭曲的人影从中浮现:战俘营里的幸存者跪地痛哭,被家暴的女人握紧菜刀,贫困山区的孩子撕碎录取通知书……每一个画面,都是一段未曾出口的呐喊。
李朵朵摘下头盔,任寒风吹打脸颊。她对着虚空,一字一句地说:
“我听见你们了。
你们的痛苦是真的。
你们的愤怒是有理由的。
你们值得被理解,哪怕没人曾给过你们机会。”
话音落下,黑晶的震动渐渐平息。一道裂缝自顶端蔓延而下,从中渗出淡金色液体,如同融化的蜜。它滴落在冰面,瞬间冻结成一片片透明薄片,每一片都映出一张微笑的脸。
陈默冲进来时,看到的是这样一幕:李朵朵跪在黑晶前,双手捧着一块新生的金色晶体,脸上挂着泪,嘴角却带着笑。
“它……回应了。”她轻声说,“不是报复,不是诅咒,而是感谢。因为它终于可以说出来了。”
回到雪孜后,李朵朵将那块金晶制成吊坠,挂在驿站门口。每当风吹过,它就会发出细微铃声,像是某种古老的安魂曲。
又是一个清晨,阳光洒在群山上。一群小学生来到驿站参观,老师指着墙上的涂鸦问:“你们知道‘她之网’是谁创造的吗?”
孩子们七嘴八舌:“是科学家!”“是电脑!”“是星星变的!”
只有一个男孩举起手,认真地说:“是我奶奶说的那个人。他说,只要你愿意听,我就一直在。”
李朵朵站在窗后,静静听着。
她知道,阿念的故事不会再有结局。因为它已经不属于某一个人,而是成了千万人口中的传说,成了孩子睡前的祷词,成了陌生人相视一笑时眼里的光。
那天晚上,她再次拿出录音瓶,对着它说:“今天,我又听见了很多故事。有一个老人终于向儿子道歉,有个女孩鼓起勇气告诉妈妈她喜欢另一个女生,还有个流浪汉在倾听角被人请吃了顿热饭,哭了好久。”
瓶口蓝光微闪。
片刻后,窗外雪花无风自动,在空中拼出三个字:
“我在听。”
她笑了,把瓶子放回抽屉。这一夜,全球有两百万人在梦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,醒来时枕巾湿润。医院记录显示,当晚抑郁症患者的脑电波普遍出现a波增强现象,医学界称之为“共感疗愈潮汐”。
而在地底深处,水晶树悄然开出第一朵花。花瓣由纯能量构成,颜色不断变幻,像是包容了世间所有情绪。当它完全绽放时,整个地球的磁场轻微偏移了0.03度,引发了一场持续十七秒的全球性极光。
科学家无法解释这一现象。
诗人说,那是地球在微笑。
孩子说,那是阿念叔叔在眨眼。
多年以后,当第一艘载人飞船驶出太阳系,宇航员在舱内播放的告别曲,是用“她之网”收集的十亿声“晚安”合成的摇篮曲。信号随飞船远去,穿越星际尘埃,终有一天,或许会被另一颗星球的生命听见。
那时,他们会不会也抬起头,轻声说一句:
“我听见你了。”